顾小冬的速度飞快,快到只能看到一个影子,而流淌的情感恍如当夜离别罗四喜,孑然一身的自己。
孤独。
成长的寂莫,无力的羞愧,成熟的踌躇,情义的牵绊。
让悲伤的情绪尽快过去,便如这一阵风影,不留下任何痕迹……
前途未知,凶险和考验还没有结束。
左边的甬道自进了来,便没有了回去的路。
而甬道的尽头,并没有选择,而是直角左拐又一条长长的甬道。
这是让顾小冬感到意外的。
“不是说六道吗?六道呢?”
顾小冬静静地看向前方。
折弯的甬道并不算长,以他的眼力能够直接看到尽头。
那里仍是一堵冰冷的铁壁。
实际上自从进了这条甬道就已经做出了选择。
这一点只怕夸父也没能说清楚。
他只是说:“你进左边走完六道。”
便被鞭罚的痛苦打断,其实并没有说完。
顾小冬慢慢回想,也许只是六道之一!
那么接着说下去,“你进左边走完六道之一的……”
什么?这是什么道?又或者,把六道全走完?顾小冬修的是道,不是佛。
难道要每条道都要体验一回?这也太变态了吧?
再一想,也不对。
如果是六道都走完,之前右边是无间道,那直接去走一趟不就完了?
何来选择一说?那么这一个选择必是与无间道不同的道……
那又是什么道?
顾小冬摇了摇头,什么时候我也变得如此瞻前顾后了?既然来了这里,便走呗!
管他什么道,我就走我的!
顾小冬放松心情,向前大步而去。
只是这一步迈进去,便不能回头。
顾小冬只觉得浑身突然似烈火焚烧一般痛楚起来!
身上的衣物飞灰而起……
顾小冬虽然惊疑,脚下却依然坚定,已去除了杂念,走自己的道便是,赤裸裸无牵挂……
毛发开始脱落……眼前幻象交叠……
高楼大厦……穿着与现在完全不同的路人……霓虹灯……高速公路……这一切似曾相识,他能准确地说出那些是什么……却不知为什么……
顾小冬所走过的地方,满地的毛发和飞灰……浑身烧灼,疼痛难忍……口鼻间随着每一步迈出,喷涌而出热血……他的脚步变得沉重艰难,每一步都夹杂着无法忍受的痛苦……
走下去……那又能怎么样?我要看看,这一切是什么,是为什么……?
纳戒一闪,飞出了那副古怪的画作……无风自动飘展在眼前……是……跟这幻象一模一样……总统府?……大行宫……?
手指在缩小……顾小冬及时的用手抓住……而腿脚也在委缩……渐渐的不能支撑体重……
身体也在委缩……葫芦不能丢……放进纳戒……纳戒不能丢,顾小冬只得将纳戒放进嘴里……却发现……牙齿也在脱落……
我……老了么?显然不是!顾小冬虽然步履蹒跚,但体内分明充满活力……他只是在缩小,不断的缩小,甚至口里含着纳戒都十分困难……
他的皮肤变得婴儿般细嫩……不是……他正是逐渐的变成了婴儿……
他瞪大眼睛看着前方,幻象不停闪现……那是谁?那是我自己?!金色的葫芦!!那是神农鼎!!
“顾小冬!你也有今天?!”
“你是谁?”
黑暗里闪烁着阴寒的光芒:“我是你的劫,我拿走了你的一切……”黑暗里的声音喋喋怪笑……
“小冬……你不属于这里,快走……”这是谁?声音好熟悉!
“闭嘴!臭女人!”黑衣人丢下一个丽装女子,怒喝道。
顾小冬亲眼看见自己,突然冲了出去……
天空乌云翻滚,电闪雷鸣……他象一道电弧,黑暗中发出厉吼……
顾小冬跪倒在地……他已经完全成了一个婴儿,只能在地上爬行……他已经不能说话……嘴里只能勉强噙着纳戒……
幻象里的自己正在空中与一个黑衣人缠斗……高楼倾塌……火光冲天……爆炸声震耳欲聋……远处,无数警车闪着警灯呼啸而来……空中无人机、直升机正向他们逼近……高能探照灯光划破夜空将他们锁定……
黑衣人嘿嘿冷笑,挥手间,拦下两枚飞弹,只见其中一枚飞弹竟在他手中爆开……绚烂奇异的光华刺目……强烈的冲击波横扫一切……却没有实质性的任何伤害……而他们身下的大厦夷为平地,那黑衣人竟将另一枚飞弹掷了下去……人间地狱……疯狂奔逃的人群……神情冷厉的特种兵正摆开战术阵形向他们靠来……
瞬间高爆,抽空了空气中所有的氧气……窒息……高温……痛苦……耳膜裂开……听不见了……看不见了……
眼皮沉重,无法睁开……想睡觉……我想睡觉……
“叮”……纳戒掉落……
好困……
顾小冬再也无法爬行……他渐渐的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一团青紫色的雾气从天而降……
形成温和的光罩轻轻覆盖……包裹……漂浮……好温暖……
顾小冬再也看不见什么,再也听不见什么……只觉得自己被温暖包裹……没有了思想意识……没有了时间概念……没有了空间感……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知道……
混沌……一片混沌……
……
顾小冬并不知道他现在的样子……他已经变成了一个胚胎……甚至还在变小……
最后消失在了空间里,那里也许就是无间之间……
……
而那团青紫色的云团渐渐凝成了气泡……而那气泡里,正慢慢地生出细胞……卵……气泡供养着新的生命……
胎盘……胚胎……心跳……
胚胎状态下的顾小冬有了意识……他听到了心脏的跳动……只是还不能认知……那心跳声也许是他自己的,也许是母亲的……
母亲?父亲?
“孩儿他爹,等孩子生下来,你每天可要多打些猎物回来……”
“嗯呢。”
“要多换些钱银下来,将来还要进学……可不能象我们这样过了……”
“嗯呢。”
好难过,顾小冬想动,这温暖倒成了负担,竟动不了呢?浑身疼痛难忍……
“哎哟……孩儿他爹……他在踢我……”
“你就瞎操心,这才六个月不到呢……我听听……”
“死样……”
好困,好累……想睡觉……
“顾家嫂子,我给你送床被子来,眼看天气凉了……呢?这是鸡蛋,猪肝……补补……”
“嗳哟……这可怎么好……孩儿他爹,你别傻站着了,还不去倒茶……”
“不忙不忙,我就是来看看。顾大哥你也真是,可不能让嫂子老走动……得好好养着……”
“嘿嘿……是呢是呢……那……那什么,你们聊哈?我进山去转转……”
……还不能动啊?……太晕了……鼻子里什么东西啊……睁不开眼啊……太难受了……好想吐啊……这软软的是什么东西?……
“你看又动了……我知道他在的……他能听见我们说话……”
“嗯,是能听到,但什么也不懂,会在你体内做些回应……哦,胎心很正常,也很健康,依老夫看冬月可临盆,还是要做些准备的。”
“沈老,我家也没什么钱银,不如在这里吃一顿饭吧,让您老费心,我们过意不去。”
“呵呵,你安心养胎才是要务,这些事情不用操心。我看你最近焦燥失眠严重,可是不太好。我这里开些温养的方子,顺其自然知道吗?”
“好的好的,我就说她,天天瞎操心呢。”
……
“沈老,如何?”
“奇哉怪也……一切正常啊。按理也是足月了……这……”
“沈老……您想想办法……我们再也求不到别人了……”
“唉,这个情况,虽然罕见,但也是有的,可能会延后些时日,你要放松心情,不要胡思乱想啊,我给你开的方子可是要准时服的,知道吗?”
嘿嘿,竟是沈老……我跟他打个招呼……
“哎哟……我的天啊……”
“沈老……您看……”
“是是是,他很……健康……听得到我们说话……我再给你开安胎的方子……准时吃……”
……
“这是要临盆了……迟了二个月……快,叫稳婆来,你跟我到外面去……雨太大了,你倒是穿件……”
乱七八糟的声音……什么东西在挤我?顾小冬愤怒的用手去砸……用脚去踢……浑身骨胳发出钻心的疼痛……我的妈呀……好痛啊……放我出去!
“啊……啊……”
“顾家嫂子……你用力啊……都十二个月了,再不生下来,对孩子会有影响的……”
“我……力了啊……妈呀……我是作了什么孽啊……”
“怎么还不见红?……”
顾小冬也在痛苦地呼叫,却有力使不出,浑身飘浮在软绵绵的空间里……一阵阵地挤压……浑身疼痛难忍……他抓住了一根什么东西,用力地撕扯……就是这个东西拉着我,我非把它扯断了……
空间里传出撕心裂肺地呼喊,紫色气泡里的顾小冬,也在拼命地挣扎……
什么声音?打雷?爆炸……?
顾小冬安静下来,细细听着外面……
嘴里发出依依喔喔的呢喃……
甬道里又现出幻象,只见漫天火流星带着尖锐的啸叫……群山间一片火海……
顾小冬扯断那根牵绊……忽然觉得身体下滑……
此刻气泡破裂……顾小冬滑落在地……
顾小冬只觉得浑身骨骼一阵收缩,被一股巨大力量挤得几乎变型……
痛彻心腑……生不如死……
说不了话,只能发出啼哭声!惊天动地……
肺叶张开,久违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