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耽转身走出殿外院子里,正对着殿门方向跪了下去。
也是奇了,这人连跪在那都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不过林汝行没心思欣赏,她跟众太医都大眼瞪小眼地等着侍女给皇后娘娘擦药汤。
很快一刻钟过去了,张院使忍不住问道:“娘娘感觉如何?”
皇后隔着帷幔轻声说:“本宫觉得颇为见效,还是请武召王回殿内吧。”
林汝行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张院使脸色也缓和不少,就在此时幔内一个宫女道:“娘娘!太医说过,再痒也不能挠的。”
得,皇后娘娘这是作弊了,武召王还在外边跪着呢,娘娘又怎么好意思真让他罚跪?
只有傻乎乎的陈士杰立马拍大腿跳起来,撒着欢跑到殿外去,对着跪地的祝耽贱兮兮地说:“武召王,该脱第一件衣裳了。”
祝耽面无表情地伸开双臂,一副予求予取的样子。
陈士杰不悦:“你这是受罚呢还是找人伺候你更衣呢?自己脱。”
祝耽仍然面无表情地从颈下第一颗扣子开始解起,然后“哗”一声将赭红官袍褪去,露出一身雪白的中衣。
殿外的几个宫女羞得赶忙低下头去,再不敢看。
林汝行上前查看了下炉甘石药剂,没什么问题啊,怎么会不不管用呢?
她正发愁怎么善后,听到皇后又在帷幔内说道:“不痒了,这次真的不痒了。”
林汝行急忙进到寝殿去看,方才的泛红也有减轻,果然见效了。
总算没白折腾,林汝行松了一口气。
众太医又开始议论纷纷,无外乎什么原来炉甘石竟还有这种用处,以后可要好好研究一下。
只有陈士杰拉着个脸,瞧了好几眼在殿外跪着的祝耽。
皇上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地,看了眼殿内的众太医,指着骂了一句:“要你们何用!”
众人纷纷跪地请罪。
林汝行见状忙说:“皇上,臣女倒是觉得太医院有功。”
皇上仍然气愤不已:“这还有功?几个面疱,治的比武召王拿下边境十三城的时间都久,最近几日每每来会诊,连个面痒都止不住。”
林汝行跪在殿前替太医们说情:“皇上容禀,炉甘石煅烧、浸淬和水飞的工序精细且复杂,若不是太医们伺弄器具手法和炮制技艺娴熟,怕是半天都制不成,可见太医们平日里研习不辍未曾懈怠,张院使必定勤谨奉职治院有方。”
皇帝听了思忖片刻:“嗯,倒也是这么个理儿,行了,都起来吧。”
张院使起身后就赶紧跑去殿外,指挥拿着祝耽衣服的宫女赶紧给他穿上。
陈士杰则气得横眉竖眼,狠狠瞪了林汝行好几回。
皇后娘娘去了面痒之症,明显松快了很多。
不过面疱依然在,林汝行觉得自己任重道远,想到这儿她便跟皇后请辞:“娘娘容臣女回府再炮制些治面疮的药剂。”
皇后点头,又跟皇帝商量:“天色也不早了,和平一人回府总归不妥当,既然她前头因武召王受惊,不如此番就让武召王护送和平回府吧。”
皇上便问道:“王弟意下如何?”
祝耽领命,便随林汝行一起出了凤仪殿。
殿内众人也纷纷散去,陈士杰小跑追上祝耽,心有不甘地威胁:“我早晚要你还回来这一鞭子!”
祝耽冲他一笑:“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这话被殿内的皇上和皇后听得清楚,两人脸对脸摇头叹息。
行至宫门,一辆马车停在门外,史进正在马车旁等待,见祝耽出来,史进马上撩起车帘。
“还走不了,皇兄命本王护送郡主回府。”
史进问道:“那郡主呢?”
祝耽朝宫门里看过一眼:“不知道,可能被太医们打死了吧。”
林汝行确实出了殿门就被太医们包围了,不过没有被打死,而是都要向她讨教接下来如何给娘娘治面疱。
她只好应下待药方制好一定跟大家探讨。
张小太医等人都散尽,悄声在林汝行身边说:“郡主没忘记答应我的事吧?”
林汝行大步赶路,故意逗他:“没忘,可是你并没有帮上忙啊,最后还是靠我自己不是么?”
武召王恐怕早就出宫了,她可没命让武召王等起来没完。
张小太医愣在原地片刻,马上又大步追上去:“那郡主可否将药方告诉我,或许郡主配方时我还能帮上些忙。”
“那倒不用,方子很简单,我自己就能搞定。”
他拦住林汝行,朝她深深鞠了一躬道:“请郡主收我为徒。”
林汝行一个头两个大,她随手拨开张小太医说道:“我可从未答应收你为徒。”
“那就请郡主答应。”
张小太医额头跑出来细密的汗珠,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林汝行哭笑不得:“你们太医院的人是没事就爱给自己找个师傅吗?”
张小太医一脸认真:“当然不是,我只想拜郡主为师。”
林汝行指了指自己:“我长得很像会调教人的样子吗?”
“是,望郡主多多调教。”
林汝行:……
这小太医果然天真懵懂。
林汝行想找个话题岔开,突然想到刚才殿内的一幕,便拽了下张小太医问道:“你知不知道武召王和太常卿有什么瓜葛?”
张小太医四下张望了一下,拢着半张脸说道:“夺妻之恨。”
林汝行的八卦之火顿时熊熊燃起:“这俩人,谁夺谁的呢?”
“当然是太常卿夺武召王的啊,他俩都喜欢王丞相家的千金,本来皇上是想让武召王娶丞相千金的,可是太常卿突然横插了一杠子。”
“那,丞相千金中意谁呢?”
张小太医一脸嫌弃:“郡主也是姑娘家,让你选,你选谁呢?”
林汝行心想,那我哪而知道?这俩人单论身份半斤八两,不过如果论潜力股,那肯定是武召王了,毕竟颜值和武力值都很能打。
“武召王?”
小太医立马点头:“只要不瞎的人都会选殿下的。”
林汝行撇撇嘴:“切。”
那倒未必,俗话说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兴许人家丞相千金想得长远也说不定呢。
她指指前方哄他说:“你看看前边,武召王已经在宫门外了,你别拦着误了我的好事儿,我必须得先追上他。”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祝耽可是说过治好了皇后娘娘有赏的,这时候可不能让他找到理由推脱了。
小太医愣了片刻,嘴里嘟囔着:“好事儿……追上……我懂了!”
他拍拍胸脯说道:“只要郡主收我为徒,我帮郡主追武召王。”
林汝行没做他想:“你想帮我追武召王,首先就是别缠着我,让我赶路啊。”
小太医倒是听话,马上闪身到她身侧,一边疾走一边继续哀求:“郡主,我之前常去王府为武召王治伤,我一定能帮你追到武召王的啊郡主!”
林汝行顿时凌乱,因为——
她已经到了宫门口,而小太医一直背对着宫门,根本没发现身后的祝耽。
祝耽侧目,一脸的莫名其妙。
林汝行赶紧给小太医使眼色:“别说了,你先回去吧。”
“可是郡主答应过我的。”
“我答应教你,可没答应收你为徒。”
“可我还告诉了郡主武召王和太常卿的秘事呢。”
……
祝耽已经怒目而视了!
林汝行深吸了口气:“张小太医,你先转过身去。”
小太医依言转身,看见祝耽就在身后,一下瘫倒在地。
祝耽看着他,冷哼了一声:“张太医,看来本王的秘事未能讨到郡主欢心,你要不要再多讲几桩,本王也正好听听。”
小太医赶紧跪下求饶,整个大武朝也找不出敢非议武召王的人,自己不但说了,还是当着武召王的面说的,这不是作死吗?
“行了,别磕了。”祝耽有些不耐烦地说道:“如果郡主收你为徒,本王便饶你一命,若没这个本事,那本王的秘事就毫无价值,你这么随随便便说出来,就按妄议皇室罪名论处。”
小太医吓得面色惨白,抖索着一句话也不敢回。
“史进,妄议皇室怎么论罪?”
史进抱拳答道:“死罪,株连亲族。”
林汝行听完,瞪了祝耽一眼,迅速弯腰扶起张小太医:“我收你便是。”
小太医涕泪横流,又要下跪,林汝行一把扶住:“我怎么也得知道你叫什么啊?”
小太医擦擦泪:“张子瑞,表字寻方。”
林汝行心想张院使真是干一行爱一行啊!
“寻方,你先回去,有机会我一定慢慢教你。”林汝行拍拍张子瑞的头安抚说。
“可是……”
“难道为师的话你也不听了吗?”
张子瑞破涕为笑,转身回了太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