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仙桥村西边牌坊门前,夕阳半沉,晚霞绚烂。
徐源长瞥一眼路边那颗拔高到两丈的红柳树,枝繁叶茂,生长得真快,再仔细打量染着霞光古旧斑驳的石牌坊,传音询问肩头待着隐身的小树魅。
“你还能感知牌坊的古怪吗?”
“已察觉不到,应该是上回,颜教谕他们来此地将漏洞堵上了。”
柳纤风回道,她还在嫌弃当初那颗红柳树被黄鼠狼精的臭气熏过,不肯离开公子的肩头,用一柄精致木梳,偏头梳理长长秀发。
来的路上,徐源长从两位猎户口中问出许多事情。
比如灭掉黄皮子后,村里来过六位飞落的大人物,后面县城的官吏、捕快来村里查了两天案子。
徐源长没有在牌坊门前多做停留,随着两位猎户走进村子。
沿途所见,孩童叫闹,鸟倦归巢,炊烟漂浮成山梁暮雾,相比上回过来是截然不同的生机景象。
路旁院子里出来打招呼的男人,笑脸堆满着敬意,大都认识神奇的徐道长了。
徐源长背着标志性竹箱,点头微笑回应。
挽救仙桥村无数性命的一场大功德,在这一刻,令他心底滋生出不一样的感受,酥酥麻麻,似清凉雨丝,他若有所思。
得到消息的曾氏族长和几位族老,在一众小辈的簇拥下前来远迎。jiqu.org 楼兰小说网
客气一阵,徐源长却不过客套,与曾氏族长并肩同行。
柳纤风早就溜了,她不喜这些凡人的俗礼。
徐源长看到路边好些树上墙角贴了黄符,上面写着“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的咒语,墨迹新鲜,他心底微微一叹。
进了族长家府邸,净手拭面,喝茶闲聊片刻。
徐源长提出在宅院前后走一遍,不用人多,让族长家大少爷和四少爷陪同便行。
曾氏族长自是满口答应,说了许多感激客气话。
先在前院看过,再去香堂,徐源长看到供奉的祖宗牌位,正中便写着“始祖望楼公”的字样,再瞥一眼攒满残香的香炉,心底有了些猜测,被困在九幻宫的那位曾望楼,或许便是借助后裔的香火供奉坚持了下来?
偏头往肩头看去,柳纤风出现在侧,传音道:
“公子,我刚刚跑了大半个村子,这里家家户户都供奉着‘始祖望楼公’的牌位,祠堂还有曾望楼塑像和神坛,传承久远的一座大村庄,开枝散叶,在其它地方也有庄子,奇怪的是没有蕴养出香火家神雏形。”
徐源长走出香堂,传音叮嘱道:“若发现有其它古怪,不要急于探查,先告与我知,我给你画的‘宁神符’和‘护身符’,若是出现异样,赶紧与我汇合,不得耽误时间。”
他学会了许多介于法符与凡符之间的通用符箓。
用法力绘制,具备一些微弱沟通天地的神妙,他是担心北面大山深处的不知名“山神”捣鬼,影响到身为树魅的柳纤风。
能够搞出借助黄皮子精祷告上苍,差点发动群兽围攻山村的惨事,那东西行事邪祟,他是不得不防备着点。
像他修行守静,道炁初成,又隔得太远,那东西影响不到他。
“明白的,公子你也当心。”
柳纤风闪身消失在空中,她还要忙着去祠堂仔细翻找古籍书册。
徐源长一路巡查到三进后宅,他没去各处少夫人房间查看,用不着了,不是外邪侵扰,而是摸不着的因果报应。
有乳娘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走出房间,在走廊屋檐下行礼。
约莫二十余岁的年轻四少爷忙道:“这便是夜夜吵闹啼哭的小儿,还请道长帮忙看一眼。”
年约三旬的大少爷瞥了眼不懂事的胞弟,有一丝无奈,却也不便多说。
徐源长走近去,瞧了瞧没出月的婴儿,睡得很安稳,低声道:“待晚上哭闹时,我再看过,外面风大,抱回房间去吧。”
四少爷稍显失望,朝乳娘挥了挥手。
一行返回前厅,在一众德高望重陪客的恭敬下用了一顿丰盛晚宴,徐源长要了一间静室歇息。
接近子夜时分,柳纤风悄然显出身影,熟门熟路落在肩头。
“公子,我将祠堂旧书古籍几乎全部翻遍,可以确定,镇压在九幻宫不见天日的曾望楼,与仙桥村始祖为同一人,找到一本当年曾望楼手书杂记,其中有提及‘九幻鼎’。”
徐源长接过旧黄册子,能嗅到一股防蛀虫樟香气味。
一页一页翻阅一遍,里面记载了“仙桥山罪神”,“九幻鼎”,语焉不详,与他心底所思两相印证,将册子递给柳纤风,让她找个时候还回去。
柳纤风笑道:“公子,我还发现曾望楼留下的武技秘笈,仙桥村男子所练的拳脚猎叉之技,便是出自那几册秘笈,不过缺少了心法,也简单了许多,你要不要翻翻?”
徐源长稍一思索,伸手要过几本装在盒子里的武功秘笈。
他翻了一遍,记下两套拳脚,以他的见识和功底,世俗武功上手便能学会,不是难事。
任何事情难的是要花大量时间练习,持之以恒学得精通,别开生面。
听得外面传来敲门声响。
“徐道长,麻烦您去瞧一瞧,小儿又开始哭闹不止。”
门外传来曾四少爷的声音,透着焦躁。
徐源长将书册递回柳纤风,让她去还了,打开门走出去,没有多说半句,与四少爷往后院方向走去,有伴当掌着灯笼。
路上遇到匆匆赶来的曾氏族长和另外两个少爷,略交谈几句,曾氏族长言词恳切,一同来到后院。
哭闹不止的婴儿,抱出到隔壁房间,脸色已经哭成青紫色。
徐源长走近去,还差着两步,婴儿立刻止住哭闹,睁着乌黑眼珠子,朝道长伸出一只小手,一下子将众人惊呆了。
有丫鬟赶紧跑去告知还在担心的四少奶奶。
徐源长伸出手指,从婴儿头顶到小手轻轻抚摸过去。
这桩因果他也不知该如何化解。
人力有时穷,他修行日短,所学有不足。
曾氏族长暗中佩服不已,捋须笑道:“山郎与道长有缘啊,见到道长便不哭闹了。”
前面请的几个道士、术士做法跳神,累一个时辰也不见成效。
都是一些江湖假把式。
其他几人纷纷附和,恭维道长本事神奇,一下便治好了小小少爷的啼哭。
徐源长一根手指被婴儿紧紧攥着,不肯松手。
他知道未满月的婴儿,其实看不清人,只能随着光亮变化而转向。
至于为何止哭,或许是他身上散发的清静气场,驱散了冥冥中的扰乱,突然问喜笑颜开的曾四少爷道:“今夜是令郎啼哭的第几日?”
曾四少爷愣了片刻,还不及心中默默计数。
抱着婴儿的乳娘低声道:“山郎前面哭闹了六夜,今日是第七晚。”
徐源长脸色一下子有些凝重。
上回黄鼠狼精喊冤未满七天,被他打断后诛杀,这次看婴儿哭闹的架势,才开始便憋气得脸色发青紫,若他不出现,是要生生哭死的后果。
这报应,难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