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来龙去脉

“夫君,真不去公堂?”

说话的是神力侯府女主人姬丽敏。

这是同样问题的第一百三十一遍。

“与其去了,被人耻笑,不如府里等候。”

高怀德颇为不耐。

雄硕身躯站在廊下,双目微阖。

眼神却锐利得似要透过云霭,直投府衙公堂。

“夫君,三儿也是遭人欺瞒。

本性又不坏。

什么罪不可饶恕?

又非叛国谋反,依我看都是罗光弼从中作祟。

还有那庞正丰与葛善长,黑心豺脸,他们就是纯心剥老爷面子。”

高怀德转身,久久凝视自家夫人。

螓首蛾眉,明艳端庄,还是那么国色天香,顾盼生辉。

然而溺爱宠子之心,向无半点欠缺。

饶是三儿犯下倒卖军械大罪,在她嘴里,依然孩子还小,什么不可原宥?

还把朝廷堂堂三品知州、五品州判,形容成黑心豺脸。

当年夫人何等明晓事理。

怎么二十余年后,变成这副样子?

要知道你是皇朝长公主,说人时候,等如在帮人定性。

叹了一气。

欺骗三儿一同盗卖军械的是闫太后妹妹的儿子,也是大乾江左提督殷遇春之子殷亥安。

这个殷亥安。

三十余岁,一事无成。

仗父母之势,江左一带风花雪月,声色犬马。

不知中了什么邪,千里迢迢到北疆冀州做买卖。

伊始,高怀德和姬丽敏不知他寻摸什么生意,随意跟知州庞正丰打了招呼。

几个月后,高怀德发现,殷亥安竟是向蛮族人盗卖军械。

吃惊不小。

再一查,得知殷亥安原想找虎撃军任职的长子高锐通路子。

幸好高锐一直在自己身边,殷亥安寻不到空隙。

至于直接找高怀德和姬丽敏,给他几百个胆子,也是不敢。

最后找上了三儿。

高怀德气得不轻。

有心斩立决。

虑及亲戚关系,错综复杂,难以决断。

而且此事发现于萌发阶段,对冀州并无妨碍。

殷亥安又只是穿针引线。

罪不至死。

当即寻个由头,直接让人把殷亥安押回江左。跟着就把少不更事,始终纳闷费解的前身禁足在家。

严格来说。

组织货物,上下串联,与蛮族接头,其实是冀州刘府公子刘文正。

刘家在冀州可谓坐地虎,也是所有社鼠城狐幕后。

高怀德早起除掉之念。

怎奈镇魂关边帅抚远伯罗光弼是刘家东床快婿,向与高怀德不合。

如果虎撃军铲除刘府,保不定被人认为公报私仇,故而始终压制。

正好遇上此案,高怀德怒不可遏,当即把刘文正收押军营。

殊不知罗光弼睚眦必报,勾结同为帝党的州判,趁势传唤三儿,同时也打入大牢。

高怀德,姬丽敏知道此事,已是木已沉舟。

顿即成了后党与帝党,两厢僵持局面。

就看谁先耐不住认输。

高怀德何尝不爱惜子女,只是今日去了公堂,等如教人看穿虚实,来日博弈,破绽百出。

心下直盼三儿嘴巴严实一点,什么话都不说。凭高家地位,州府没那胆子对三儿动刑。

而且他已传讯乾京,详告当今太后。就等朝廷特赦旨意下来。

那么今日之审,彻底成了笑话。

但想到三儿脾性,又觉此望不大。

“夫君,三儿向是规矩。有时你说话声音大些,他立即缩头缩颈。

让他独自与人公堂对责,我是无论如何放心不下。

不行,我要去看看……”

“丽敏……”

高怀德一把拉住。

胆小就胆小,那来什么规规矩矩?

真那么规矩,会被人撺掇着包庇军械倒卖?

姬丽敏回头,明眸潸然,“夫君……”

高怀德心一软。

罢了,去看看亦好。

……

庞正丰大马金刀,挺直腰脊。

叶老大夫诊断之后,侯府三世子渐有起色,面色逐渐恢复。

高洋此刻已被衙差扶起,坐在锦凳上。记忆画面归拢,思维开始清晰。

倒卖军械?

换做前世,肯定付钱买花生米了。

前身少谙世事,其实涉入不多。

军械倒卖全程懵懂,等如庙里泥塑,或是签字画押“法人代表”。

脑里急筹计谋。

来都来了,挺过眼前这关再说。

好在身份地位不低,侯府世子,公主嫡儿,就是遇合倒霉。

一来成了被告。

古代有刑不上大夫说法。自己身份不凡,再怎样,死罪绝无可能。

当然最好来一场无罪辩驳。

前身之亡,皆因不知不觉遭人欺瞒,心情抑郁。

入大牢后。

左思右想一怕侯府蒙羞,二怕父候责骂,带着畏罪之念,或者说逃避心思,索性一死百了,以死谢罪。

咦!

还挺孝顺!

可惜傻得够呛!

这件事,明显有人背后算计。正好捕捉到前身漏洞,于是一箭双雕。

成则,军械倒卖顺畅,不成,顺便打击高怀德声誉。

乖乖,够阴!

不管怎样,背后之人都是得利,倒霉的均是侯府。

也不知哪个老银币?

镇魂关边帅罗光弼?

没那脑子……

殷亥安之父,江左提督殷遇春?

好歹亲戚一场,何况都是后党,缺乏动机。

前身交际不广,高洋思不出背后主谋。

转念目下公堂审讯要紧,先过这关,再考虑揪出老银币。

这时,刘玉柱推开侍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带着哭腔。

大声喊道:“大人,为草民做主啊!草民儿子刘文正素来奉公守法,筑桥铺路,造福乡梓。

大伙儿有目共睹,怎可能盗卖军械?

此事实属冤枉,望大人明察秋毫,为我刘家洗清冤屈。”

庞正丰没理他,看向高洋,一脸关切:“三世子,好点没有?”

高洋略微欠身,抱拳道:“禀大人,业已无妨。”

庞正丰颔首,正色道:“三世子,刘翁所说,你怎么看?”

“有什么好看,他说冤枉就冤枉?”高琰站在身边,不满地嘀咕。

高洋抿嘴轻笑,拍拍他肩膀,要他勿要插言。毕竟是公堂,知州为大,不好气焰嚣张。

大哥高锐闻说追查军械辎重去向,率小队虎撃军深入荒原。

二姐远在仙霞谷习艺。

五妹尚小,场合不适。

这是今天唯一在场支撑自己的兄弟。

目注庞正丰,笑殷殷道:“庞大人,舍弟说得没错。刘府公子盗卖军械,虎撃军巡边当场抓住。

人证物证俱全,岂是区区冤枉两字,便可翻案?

至于刘府状告我为此案主谋,实是滑天下大稽。”

庞正丰没说话,坐下首的州判葛善长道:“三世子,正因当场查获,此案才会疑点颇多。”

“哦?请葛大人指教。”

高洋气定神闲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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