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第五十回
词曰:
早春旧园如故。UC小 说 网:白玉高堂,箜篌管弦,衣袂飘飘,芝兰玉树。琼浆湿缕金衣,凝眸轻倚户。朦胧新月别枝,满把情意、怎生倾诉。
春暮。朝阳斜远山,又趁江心雾。渺渺无踪,别面相顾,叹彼时风弄舞。苑柳初上秾时,廊下花深处。梦中杨柳晓寒,念春风一度。
诸位看官,上回书说到这赵壑随了皇上而去,王弗居与哈乞萨送他们二人出门,不由互看一眼。哈乞萨突觉自个儿还紧紧拉着王弗居的手,不由红了脸忙的放手。
王弗居心中一荡,不觉伸出手来摸他的脸。哈乞萨顺势伸手搂了他,轻叹道:“你没受委屈吧?”
王弗居一愣,眼泪突地滚滚而下。
哈乞萨这就忙了手脚,连忙扶了他进去坐在椅子上:“赵壑为难你了?”
王弗居垂目道:“不曾,赵大人不曾为难我…”
哈乞萨看他一眼,伸手倒茶给他:“不要骗我,刚才那个样子你说没有,我会信?”这就又皱起眉头来,“不过真奇怪,这个时候儿他来找你干甚麽…”却又哎呀一声,慌得丢开茶杯落在地上。
王弗居忙起身拉住他手:“可是叫茶水烫了?怎的如此不当心,我要喝茶自个儿会倒…”这便拉了他手细细看着,皱眉道,“望着倒是没甚麽,还是仔细些的好…”这就松开他手,起身欲往门口去叫太监拿药过来。
哈乞萨一伸手将他拉住,王弗居不由皱眉,转过头来正欲言语,哈乞萨早搂了他亲在他唇上。王弗居这便愣住了,张大眼睛望着他,哈乞萨松开他时只见一双眼睛圆睁着望来,这就呵呵一笑:“看甚麽?”
王弗居后退一步,手指轻抚唇间,随即摇头苦笑道:“大王子,弗居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小猫儿小狗儿的…”
哈乞萨过来握着他手道:“是,你当然不是小猫小狗。”
王弗居苦笑道:“王子,你心里想的是那个人,又何必来拨撩我?”
哈乞萨面上微微发红,轻道:“我没那样想过,你那样说,我就以为自己真是那样想。但是现下想想,我分明不是那样想的…”
王弗居忍不住扑哧一笑:“甚麽这样儿那样儿的,绕口令的麽?”
哈乞萨见他笑了也就松口气,将他拥入怀里:“便是我再笨,也知道他是他,他心里想的怎麽都不会是我。更何况,我是北戎的王子,又能和他如何?弗居,你信我。”
王弗居头一次听见他这般唤自个儿的名字,却不知怎麽心里大大一震,忙的将头埋在他怀里:“我晓得…只是大王子,弗居以前…”
“你也说是以前了,以前我不也不信你?以前我不也冷落你…”哈乞萨淡淡叹口气,“经过这件事,我算是想明白了。不是女子不情深意重,也不是女子不美丽可人,但是出了事儿陪在身边的,却不是那些美人…便也是男人无能,才叫女人无所依…”
王弗居强自一笑:“王子怎的说这话,听着可怪呢。”
哈乞萨贴着他的耳朵,有些笨拙的伸手摸着他头发:“我原是没想明白的,但是我两次来京看得这些人听得那些话,我再笨也会想想的…”
王弗居仰面看着他:“那王子想到甚麽了?”
哈乞萨叹口气,凝视他眼睛道:“你原来是王太师的人,我知道;你跟着我去北戎是有目的,我知道;你的任务似乎失败了,我知道;但我也失败了,我更知道。现在我们都是背水一战了,你说我想到甚麽呢?”
王弗居垂下头来:“其实赵大人来是告诉我,叫我好自为之。”
“他不杀你,太师也不会放过你,就算太师放过你了,皇上也不会放过你吧。”哈乞萨捏捏他的脸,“你知道今天你们皇上找我干甚麽麽?”
王弗居摇摇头,将脸贴着他颈子。哈乞萨轻轻道:“你们皇帝告诉我,赵壑要生要死都是他说了算,叫我死了这条心。”
王弗居这便装着恼怒踢他一脚:“还说你这没想那没想的,连皇上都发话了,我看你还有何话好说?”
哈乞萨顺势拉住他脚踝,一手扶在他腰上:“我就告诉你们皇上,我不要赵壑,我要你的命。”
王弗居只一愣:“甚麽?”却又哭笑不得,“你这话可不是把我往死路上推麽?”
哈乞萨勾着他腰一拉他腿将他抱起来,呵呵笑着就往屋里去了:“怎见得一定是死路?不走下去,还真不好说呢!”
那一瞬间,人心里头突地暖和起来,却又因着是夏末的样子,心又阵阵的沉下去、躁动起来,沉下去,复又躁起来,往复之间,竟是不知究竟想着甚麽了。王弗居伏在哈乞萨肩头望去,窗外夕阳残照,点点如血色氤氲一般,真不知是悲是喜,是哭是笑。此情此景,究竟是真是假。
斜阳低垂,梧桐深深,庭院曲折,廊腰缦回。余晖耀目一闪,便隐退不见。浅酌两杯,回首天侧,却不知何时月上梢头。不见阴云不露繁星,满天静寂只得这一轮清辉,正是:
撒银光照万户,千年万载桂下兔。纵使间或不得见,素心但求婵娟路。
那月光清如活水,映着杯中琼浆,更显悠长香沁。
“听说今儿皇上找来那位北戎的大王子呢。”张祊捏着酒杯,眼睛却是望着骆柯。
骆柯对面坐着张祊,眼中却望着酒杯:“雷霆雨露俱是恩泽。”
张祊呵呵一笑:“说的是,敬大人一杯。”这就举杯,见骆柯仰首饮下,便又替他满上。
骆柯拱手谢过方道:“张大人,如今赵大人已是平安无事,你…”
“骆大人想说甚麽呢?”张祊似笑非笑拨弄着杯沿,见骆柯一眼看来却又很快转开,脸上俱是道不明的情致。张祊这便打量四周,嘴角含笑道,“我要见你可比见皇上还难啊…好歹皇上就在宫里,求见便是。可骆大人当真是我朝中流砥柱,端的是日理万机啊…呵呵,便说今日,我先去兵部找大人,兵部说您往户部看钱粮去了;我就又急急去了户部。户部官员一看我便说大人你刚点过钱粮才走,说是往兵营去了。我只得又往兵营去,谁知门口守军说我一不是兵部官员,二无出入文书,死活不让我进去…”这便溜了一眼骆柯,咬着唇角呵呵一笑,“说得也真叫我寒心。我好歹大小也是个官儿吧,何况我父亲那也是堂堂兵部尚书,…”
“军营重地,闲杂人等不得擅入,这是军法。”骆柯淡淡道,“更何况,这是先帝时候儿就定下的规矩了。”
张祊一摆手:“好好好,我错了,自罚一杯!”这就喝了一口却道,“可我不知者不怪,你认识我这些年却未告诉我这些,分明是有意看我出丑,也该罚!”
骆柯无奈,心道这便是为官常识,这人偏生能正话反说,只得又饮一杯。张祊笑呵呵给他满上道:“我那时只得在门口等着,心想你好歹要出来。便也是上天垂怜呢,竟然叫我遇着你的亲兵,方晓得你刚叫皇上宣进宫了,我又慢了半步。”
骆柯看着他道:“张大人急急找本官,所为何事呢?”
张祊看着他摇头叹气:“咱们就非得‘骆大人’‘张大人’的别扭不成麽?就连要找你要见你,还不能光明正大上你家去,得来这儿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你以为安生麽?若是叫人看了去,指不定编派甚麽出来!我倒是不怕,就不晓得你骆大人受不受得了!”
骆柯一皱眉头:“张大人…”
“好吧,骆大人既然想公事公办,那我也只得应承你了。”张祊耸耸肩,正色道,“皇上见了哈乞萨,想必有所动作。”
“明日朝上就会下圣旨,大王子分明受蒙托尔陷害,失却地位江山。我朝关怀民生,万分同情大王子际遇。且蒙托尔兴不义之师乱我边陲,势必击之。”
张祊哦了一声:“原来如此…真没到有这一招。难怪先前送了哈乞萨来,皇上一不审二不押,反而请他住在宫里锦衣玉食的待着。”
“便是取利己之时行事,原因无可厚非。”
骆柯瞅着他直笑:“你倒是忠心呢。”却又捏着杯子笑道,“为着天下苍生,我敬骆大人一杯!”
骆柯盯着杯子一拱手仰头饮尽,方低下头来要言语,却见张祊不知何时到了自个儿身边儿,只等着见他低头便抬手环住脖子。骆柯皱眉道:“张大人…”
张祊贴近他面孔:“你不是看着酒杯麽?怎麽又看着我了?抑或是,大人终于觉着我比那酒杯子好看了。”
骆柯面上微窘,却也不便抽身离席,只得往后欠身:“张大人…”
张祊叹口气:“我晓得呢,你觉着我是张猛的儿子,自然是上司家眷。且我又与赵大人交好,你便爱屋及乌敬我三分…”
“张大人学富五车,本官不过是个粗人…”
张祊看住他:“如此才是文武双全。”
骆柯一怔,张祊伸出手来覆在他手上:“骆大人,我便不信你不知我想甚麽。”
骆柯皱眉道:“张大人,这事儿不是已经说过?”
“是,自然是说过,可你不曾明白拒绝我。”张祊喝口酒壮胆道,“我不过是个文弱书生,自然打不过你,否则,早把你压上梨花床!”
骆柯闻言面红耳赤,扭头不看他。张祊摇头笑道:“我晓得你害怕,可我爹是我爹,赵大人是赵大人。我无心朝政,亦不想名垂青史,不过是想快快活活过了这辈子。”便又看住骆柯,“骆大人,人生一世草木一春,得逍遥时且逍遥。”
骆柯垂暮不语不语,半晌方道:“三元…”
张祊喜极握紧他手:“你叫我?”
骆柯终于抬头看住他:“你不嫌弃我,我心里欢喜。但你我身份有别,又同为男子,可别忘了,你是张将军独子。我怕是受不起…”
张祊眼中瞬间黯淡下去:“你在乎这个…”
骆柯轻道:“皇上和赵大人便有不同。一个是九五之尊,天上至高,又已立了储君,谁敢说甚麽?赵大人虽是手段阴狠些,但秉公为朝,谁也动他不得。你我有甚麽能比的?”
张祊叹口气:“你说的是…”却又看着他,凑近过去亲在他眉间,“我总是等着你回来,你便要得胜还朝,到时候儿…”
“金銮殿上求皇上赐婚麽?”骆柯一笑,“只怕皇上还没答应,张将军已把我刺死殿上。”
“不过是求皇上撑腰,像他和赵大人那般,说不定生出同病相怜之感也未可知…”张祊呵呵一笑,搂着他耳鬓厮磨,“骆柯,你终是应了我…我可欢喜,真不晓得该说甚麽。”
骆柯叹口气搂了他肩膀一拍:“便也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张祊举目一笑,拿了酒杯递来:“干!”
骆柯亦道:“干!”
两人相视一笑,却不见外头儿云遮了月,风摇了影。
诸位看官,这世事纷扰,难的是两情相悦地久天长,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烽火迷途难言是非 战事接连难分善恶”分解!
作者有话要说:有的时候儿事儿很简单,是我们想复杂了;有的时候儿明明很复杂,我们偏生想的简单。很难想像自己会对生活和感情这样粗暴,不是一句“情非得已”可以解释的。
小老儿今儿喝多了,看官们切莫见怪,笑一笑便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