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一直持续到捐赠仪式结束。
家长们被赵老师带到隔壁教室讲宣传课,马导也陪着村长、村干部和校长等人去旁边的会议室聊天,这会就剩下我们几个人留下来给这些小孩子们做问卷调查。
我们这一次的课题是有关留守儿童心理健康的,但这里的孩子最大的也不过就是六年级,所以很多问题都还需要我们帮忙来解释。
周一白跟我对视了一眼,我俩不约而同地走向那个小姑娘。
小姑娘有个既普通又大众的名字——小芳。
这会她捏着笔,低着头,问卷上的问题却一个字都没写。
周一白立刻蹲下来,“表演”知心大哥哥,“小芳,怎么不写呀,是哪个问题不明白么?哥哥可以帮你讲解哦。”
小芳摇了摇头,不做声,但却放下了笔,手指捏着自己的衣襟,像是紧张,或者说是害怕。
周一白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支棒棒糖,塞到小芳的手里,“喏,吃颗糖吧,吃了糖就可以变聪明。”
这些小孩子们平时大概很少吃零食,小芳攥着手里的棒棒糖,咽了口口水,挣扎了会,最后把棒棒糖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然后她才拿起笔,可是看了问卷半晌,还是没有写字。tiqi.org 草莓小说网
就在周一白准备再说什么的时候,小芳突然开口小声地向他问道,“哥哥,人会没有眼睛么?”
周一白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戏,接着话头就往下问,“人怎么会没有眼睛呢?你是从哪里看到的,人没有眼睛?”
“镜子里。”小芳说着又放下笔,低头捏着衣角。
“什么镜子?”周一白又问。
“就是……”小芳像是仔细地捋了下思路,才慢慢地说道,“就是乞巧节那天晚上,林子说,没尿过炕没撒过谎的小孩,去井边能在镜子里看到牛郎织女。”
“然后呢?”小芳说得太慢,周一白忍不住催促道。
“周一白!”苏禾喊了一嗓子,“你别影响人家小孩子写问卷。”说着人也走了过来,看着问卷上一个字都没有,脸色一变,“你们两个捣蛋鬼快点起开。小朋友,姐姐来帮你呀。”
苏禾耐心地给小芳解释每道题的意思,周一白自然没机会再问下去。
他悻悻地往外走,又拉了我一把。
我跟他一起出了门,走到阳光下面。
“晒一会晒一会。”周一白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七夕,那不就是前天?当天晚上就死一个,昨晚上又死一个,这事真有点邪性。”
我垂眼看着地面,脚尖随意地踢着石子,“小孩子的话,你也不能全信。”
“小芳五年级,都十一二岁了,这点事还描述不清楚?”周一白往教室里看了一眼,“而且你还别说,这个传说我们老家那也有,可是你想,就算小孩子真的没撒过谎,但是哪有没尿过炕的?”
“我小时候也跟他们玩过,那会儿小孩子都要脸,硬说自己没尿过炕,镜子里明明只有自己,也要硬说自己看到牛郎织女了,什么织女是双眼皮,穿粉色纱裙,那编得跟真的似的。”
“后来我跟我爸聊天,原来他们小时候也干过这种蠢事。在我们老家都那么多年了,也没听说出过什么事,显然跟这个传说没关系,八成是镜子有问题。你小时候看过《魔镜》那个电影没有?真tm吓人,人生阴影。”
我轻轻皱起眉头,这件事肯定没有小芳说得那么简单,但以我浅薄的人生经验,以及和梦里的那些“死鬼”打过的交道来看,也不是我们能应对的,只好试图转移话题,“你怎么对这种事这么感兴趣?”
“没办法,从小耳濡目染的,我们东北那边出马仙多,从小就是听鬼故事长大的。”周一白说着顿了顿,用胳膊撞了我一下,又压低了声音,“但我这眼皮总跳,老感觉要出事,咱们要在这呆一个星期,去镇上唯一的交通工具就是那个小巴。来的时候,那个小巴上写着隔天通车,早上去镇上,下午回村里,要真有什么事,咱们跑都跑不掉。”
“你这张嘴,就不能说点好话么?”我转头看了看教室那边,“行了,赶紧回去吧,一会苏禾又要骂你偷懒了。”
周一白抱着肩膀,跟我一起往回走,走到门口,他才叮嘱了一句,“到底是人生地不熟的,邪性的事,咱们就躲远点吧。”
他进了教室,我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周一白平时嘻嘻哈哈的,以前没觉得他有多细心,但自从到了这里开始,他就一反常态的关注每一个细节。
我梦里梦到的事情,不会跟任何人提起,所以就算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异常,但没有实际的证据,我就不会说出来。
那周一白呢?
他是不是能看到什么,或者有他自己的知道一些事情的方法,于是在变相的提醒我?
我的目光在教室里每一个孩子的脸上扫过,小芳说,林子是第一个看的,狗娃是第二个看的,她是第四个。
那第三个孩子,是不是也在这里呢?
如果林子和狗娃的死和七夕那天的事情有关,今晚第三个孩子,就要出事了。
最后,一个坐在角落里的男孩子吸引了我的注意。
那孩子八九岁的模样,手里捏着笔,却不时地东张西望,眼底脸上都是慌张。
我下意识地就往他那边走,可刚走了两步,就被周一白拦住。
他拉着我,指着旁边的一个吊儿郎当的男孩子,“不行不行,你来给他解释吧,我实在杠不起。”
我只好停下脚步,这男孩显然就是个刺头,说做这问卷没有任何意义,是村长给他家拿了两斤肉,他奶奶才带他来的,等他上完六年级,就不上学了,要出去打工,所以也根本不想配合我们。
我正准备给他讲大道理的时候,刚才我注意到的那个坐在角落里的小男孩就突然大叫了一声,朝外面跑去。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这会家长老师都不在,我们只能跟着跑出去防止发生意外。
夏天教室都开着窗,完全不隔音,隔壁的家长们也都出来查看情况。
最后家长和几个小学老师追上去,村长则是把我们拦下来,让我们忙我们自己的事情,说那孩子家里有点事,让我们不用担心。
我们自然也不方便追问,停下脚步,我一转身,就看到周一白并没有追上来,而是站在教室门口,脸上的表情平静,显然对这件突然发生的事情并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