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来永和宫如覆平地,且不喜让人通报的性子秀儿是知道的,她也从来都当自己跟前有人看着,背后都不说犯忌让人挑眼的话,她没想到的是康熙竟然带着太子一起来了,太子站在康熙跟前,也略有些尴尬,表情颇有些暖昧。
她愣了一下,带着孩子们跪地施礼,“给皇上请安,给太子请安。”太子半侧过身,避过了德妃和两个弟弟的跪拜,康熙则是虚扶了她一下,“起来吧,都是自家人,一处好生说话就是了。”
太子见德妃站起身,施了个半礼,“给德额娘请安。”要说太子长得相当的不错,星眉剑目不说,气质还相当的出众,浑身下透着股子矜贵,就算是如今略有些尴尬,也带着三分的傲气。
“许久不见太子,身子可好?学业可好?”
“托德额娘的福,一切安好。”
康熙瞧着他们相处得不差,颇有些高兴,握着秀儿的手道,“刚才朕见你拿着衣裳在老四的身上比量,可是要给他制新衫?”
“内务府因知道四阿哥要随驾出宫南巡,送来了几件能在南方穿的衣裳,偏都有些大了,妾替胤禛改一改,免得他出门在外无人照顾,在外臣面前失了礼数。”
康熙拿起衣裳瞧一瞧,皇子们的衣裳样式都差不多,用料也是相仿,区别也就是颜色和刺绣上略有差别,比如这件法国金丝绒八宝团龙的金黄箭袖的袍子,他就瞧见别的皇子也穿过,袖口上用粉饼画了个道子,他虽不懂女红,也瞧出来了这是胤禛真实的尺寸和这衣裳的差别,他瞧着约么大了两寸,眉头皱了皱,“怎么差了这么多?”
“小孩子长得快,内务府去年冬月里量得预备做春衫。自会留出富余来免得到时候皇子长得太高了穿不下,因此往往会做得大些,到时候自有针线上人替皇子们略改一改,自是合体了。妾原本是不管的,今年皇上临时说要带出京,谢嬷嬷替他打点行装忙得脚不沾地,妾也不好闲呆着,因而带着几个宫女子替胤禛改一改衣裳。”
康熙回想自己小的时候,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内务府送来的衣裳没有不做得比平常的衣裳大的。都是身边的针线上人改的,“胤礽是这么回事吗?”
太子道,“回皇阿玛的话,儿子的衣裳穿的时候都是合身的,针线上人改没改……儿子并不知情。”
“你是一国的储君,古人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对自己身上衣裳的来历都不清楚,何以治国?”康熙对太子的教育手法之一就是时时利用实例教学。
太子一愣。他真没想到自己的衣裳还有这样的学问,“儿子谨尊皇阿玛教诲。”
胤禛在一旁低头听着,永和宫在他眼里就是他的家。乾西五所都只不过是个住所罢了,皇阿玛常来常往他已然习惯了,偏偏皇阿玛带了太子来,让他颇不自在。
同样不自在的还有胤祚,他本来只是快人快语随口一说,偏偏被太子听见了,皇阿玛虽说瞧不出不高兴,可太子不高兴他是能感觉到的,本来在所有皇子里,他跟人缘最差的大阿哥都比旁人略强些。偏跟太子关系一般,最奇怪的是每次他与太子的关系有所缓和都会出些事让太子继续瞧着他不顺眼。
康熙见胤祚紧张地玩着衣角,摸了摸他的头,“你还没说为何只想抱着皇阿玛的大腿啊?”
胤祚一言不发地低头想了许久,张开手搂住康熙的一只胳膊扁着嘴道,“皇阿玛要长命百岁。”
康熙忽然觉得眼眶子一热。别人整日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倒没有胤祚这一句长命百岁更真心实意,“好,朕长命百岁。”他低头亲了亲胤祚的光脑门,“可胤祚也要长命百岁,到时候就要指望着太子照顾了。”
太子听康熙这么说,笑容又在脸上僵了一下,不过也未曾太在意,学着皇阿玛的样子摸了摸胤祚的头,“都是自家兄弟,孤岂能不照顾你?”
胤祚搂着康熙的胳膊不放手,还是瞪大了眼睛眨呀眨的,“弟弟谢太子哥哥。”
秀儿瞧着胤祚这唱作俱佳的样子,索性也就不管他了,这孩子是粗中有细,生存能力强得很,“皇上,妾预备了些茶点,要不要用一些?”
康熙上过早朝又将太子召去乾清宫,亲自考校学问,虽说这一次没有明言是皇上出巡太子监国,他还是把国事对太子交待了一番,无非是每日必要派人将奏折送至他处,奏折批复完要及时返还到大臣手中之类,另外还特意叮嘱太子要每日写信给他,讲一讲朝中和宫中的大小事。
说完这些忽然想到永和宫走一走,瞧着太子依旧在站着听他的训示,便将太子一同带来了,至于为什么要带来,他也未曾细想,只是觉得带太子来是件理所当然的事。“嗯,就在偏殿张大桌吧,今日人多。”
“就依皇上。”
康熙带太子到永和宫用了一顿点心,这事儿说起来不大,可细思起来不小,太子已经将近成年,德妃虽说已经三十岁了,可也是风韵犹存,按宫里的规矩理应避嫌,可偏皇上毫不避嫌的把人带了过去,德妃倒也大方,招待了皇上和太子一顿茶点,恭恭敬敬的把人送走了,却架不住众人开始琢磨了。
头一个琢磨这件事的是太子,正确的说是索额图,他知晓了这件事便递了牌子到了毓庆宫,正巧遇上太子在用晚膳,便赐了他同食,索额图虽是自家长辈,可君臣有别,只在旁边安置了矮桌小凳,坐在上面用餐,索额图本来就不饿,他长得也胖大,这样窝着颇不舒服,是以并未真正动箸,只是用筷子沾了沾菜意思了一下。
“索相今日来得有些早啊。”太子瞧了他一眼道。
“臣听闻皇上带太子去了永和宫?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
“太子平素与德妃可有来往?”
“素无往来。”
“既是素无往来,皇上又为何忽然带你去德妃那里?”
太子眉头皱了皱,颇有些烦。“皇阿玛没说,我怎么知道,她一个奴才秧子,靠了生子有功才熬到妃位。再往上爬又能如何?老四是个闷葫芦,老六是个直肠子,虽说老六爱娇了点,老四对孤却一直是忠心的,给他点脸又如何?”
“哎呀我的太子爷!您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你可知前明万历皇上,因宠爱郑贵妃欲立朱常洵为太子,因众臣反对才改立了朱常洛……”
太子听见他这么说。颇有些不高兴,“您这话说得有些过份了,虽说皇上宠爱德妃,可也不是专房独宠,更不用说他对孤一直宠爱有加,孤岂能与朱常洵那个宫女生的庶出子比?”太子说罢将筷子狠狠地摔下,站起身扭过头一副不想听他说话的样子。
索额图见他真生气了,只得耐着性子哄劝。“是臣一心为太子着想,一时情急……这才……”
“似这般挑拨离间的话,您还是少说为妙。”
“是。是……”索额图说到这里,又将话题转了,“臣还听说六阿哥当着皇上说要皇上长命百岁……只抱皇上的大腿……”
太子皱了皱眉,“这宫里真得如同筛子一般吗?什么话都藏不住?”
“臣只是想要提醒太子,有些人就是想借童言无忌、口无遮拦行挑拨离间之事,皇上少壮,太子此时风华正茂,还当谨慎。”
太子并没有把索额图得话真正放在心上,只是敷衍地点了点头,“孤晓得了。你若是用完了膳就退下吧。”
索额图见太子如此,也只得摇了摇头,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他刚出毓庆宫,就见凌普站在廊下和一个长得极清秀穿着厨子衣裳的精壮年轻人说话,心里觉得有些疑惑,厨子怎能如此青天白日的站在外面跟身为内务府总管的凌普说话呢。瞧两人的语气,竟还不似一个是主一个是奴,那厨子脸上竟还带着几分矜傲,索额图觉得不对劲,刚想过去问一问,凌普就瞧见他了,对那厨子使了个眼色,那厨子瞧了索额图一眼,打了个千便退下了。
“索相您今个儿来得早。”
“皇上就要南巡,我与太子说些小事。”他抬了抬下巴,冲着那厨子的背影呶了呶嘴,“哪是谁?”
“哦……他是太子新封的毓庆宫总厨,刚才跟我说新送进宫里来的猪肉有些不新鲜。”
索额图点了点头,“本官还有别的事,告辞了。”
“您慢走。”凌普躬身施礼,目送索额图离去。
索额图刚走,凌普就召来刚才在侍宴的小太监,“刚才索相跟太子说什么了?”
“索相听说了皇上带太子去了永和宫,来问问太子可是实情,又说了一通什么万历皇帝的事,挑拨离间什么的……”
凌普冷冷一笑,来探听虚实是假,时时让太子觉得皇子们都要来争他的储位,好越来越离不开他这位舅公才是真吧,“杨大厨说不想做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好像是因为太子……听说他家里给他订了亲,有些不高兴,昨晚……了些……不过今早已经答应让他回乡娶妻了。”
“那他还闹什么。”
“怕是为了银子给得少吧。”
“前前后后已然给了他上千两银子了,赏赐下来的物件无数,竟还嫌少?这人原也是个老实的,没想到又是个贪的。”
“太子爷喜欢啊……”
“哼……太子总有更喜欢的。”凌普冷哼了一声,太子的性子他比谁都清楚,是个贪新厌旧的,这个姓杨的怕也红不了几天,到时候……“你回去吧。”
“嗻。”小太监施了一礼,飞快地跑了回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