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行?”
冯三小姐点点头,解释道:
“我要回一趟湖广。大丰泰的掌柜与伙计都是信得过的,有程太太看着,想来不会出岔子。”她顿了顿,“且我父亲留在京中,若有事掌柜的自会去找他拿主意。”
大丰泰是程曦那间布料铺子,她原嫌这名号俗气,但冯宝禄说日后不论是江浙的棉丝生意还是北方的米粮生意都要用此号。
程曦从中听出了冯家的野心,便欣然接受了。
她问道:
“可是回去处理生意上的事?”
冯家的老底在鄂州,鄂州城中金银楼、酒楼等有一大半是冯记名下产业。但自从冯家接了皇粮引子后,便将重头放在了各地米粮生意上。
除了鄂州,冯家在襄阳、荆州、汉阳、德安等地还有数十家分铺。
果然便见冯三小姐微微点头,道:
“……今年皇引还未到期,只能等收的粮交了才能兑回银子来。故而父亲打算先将鄂州的金银楼与酒楼盘出去,先将银子备上。”
冯宝禄也认为山东钱家的事是个好契机,且时不待人。
程曦有些佩服冯宝禄的果决。
“这般急于脱手,恐会让人趁势压价罢?”她顾虑道,“且你家金银楼与酒楼都是鄂州府中数一数二的大产业,这么短的时间能找到人接手吗?”
冯三小姐闻言一笑,道:
“便宜多少是要让人占一些的,但父亲不想囿于小利错过了时机。”她略略一顿,“那些掌柜与伙计一直都是干这行的,届时若肯跟了新东家自然好,若不肯,免不了要费些功夫安置打发。”
程曦一愣,不由问道:
“这是谁的意思?”
“是父亲的意思。”冯三小姐细细解释道,“虽说都是做买卖,但酒楼、金银楼与收粮收棉却是两种行道,这些老伙计未必肯背井离乡,便是当真去做,也未必能将事办妥。”
冯宝禄打算将这批人散了,待交了今年的皇粮后便把湖广米粮生意了断。剩下的人手一部分派去江浙,另一部分则带来北边。
这是作破釜沉舟之举,铁了心上程曦的船。
然而盘生意、安顿人手甚至亲赴江浙,无论哪一样对冯三小姐来说都是极重的担子,更何况如今一股脑齐齐压在她肩上。
程曦担心冯三小姐是否能处置妥当。
“这般算来你怕是要去许久?”她问道,“谁陪你同去?”
冯三小姐道:
“父亲寻了两位他最信得过的大掌柜,都是当初与他老人家一同起家的,情比手足。两位伯父看着我长大,如自家长辈一般。”
程曦不由皱眉:
“你家中难道就没有叔伯兄弟?”
怎得除了冯三这个女儿,冯宝禄竟只能将偌大家业交托异姓外人?
“父亲有两位兄长,一个夭折了,另一个也早逝,没留下儿子。我长姊嫁在武昌,另外,”冯三小姐顿了顿,忽然眼中一黯,轻声道,“……还有一位兄长。”
程曦一愣,想起这次冯宝禄出了这么大事,却只有冯太太一人来京。
她观冯三神情,暗忖这里头怕是有什么不为外人道的缘由,便揭过这茬道:
“你此去必少不了麻烦,我同祖父讨个引荐来,届时你带上应急。”
冯三小姐不由眼中一亮,面上露出欣然与感动之色。
——程曦信任她!
她蜷起双手握紧成拳,唇齿轻咬,犹豫再三终于下了决心:
“……我有一事想同您商量。”
程曦微微抬眉,静待下文。
“江浙那边的生意,虽说都是赚收买差价,但到底头一回碰。这里头行道诸多,单是验货辩货一项就不易入门。您看……可否方便找个老行家?”
程曦闻言不由看了冯三小姐一眼,问道:
“也是冯大家的意思?”
冯三小姐摇头,默了默才道:
“父亲想让大掌柜去当地寻一位老行家,砸了银子必然能请到佛。”
程曦不由眯起眼,意味深长道:
“你却想让我找人?”
冯三小姐没有回避,而是直直看着程曦道:
“……您到底是大东家。”她顿了顿,轻声道,“若您觉得麻烦,我就按父亲的意思办。”
程曦盯着她片刻,忽然答非所问道:
“你了结南边的米粮生意后,可有足够人手来北边?”
冯三小姐闻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眼中露出一丝意外及欣喜。
她斟酌着,小心答道:
“几位大掌柜如今都答应父亲会来,但小掌柜、账房、伙计、采买,这些人怕有不少未必肯离家。”她双目晶亮看着程曦,“尤其是小掌柜与账房……必然会缺。”
程曦静静听她说着,脑中想起那句“如自家长辈一般”。
冯宝禄信任托付的人,冯三却不信。
或者说,冯三不想信他们——她要培养自己的心腹。
程曦看着她,忽然笑道:
“你闺字什么?”
冯三小姐一愣。
“……茗,茗邈苕峣之茗。”
程曦挑眉,意外道:
“冯大家对你寄予颇厚啊。”
谁知冯茗莞尔一笑,眼中露出孺慕与怀念:
“是我兄长取的。”
程曦又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说回正事:
“棉丝生意的老行家,我会托人去寻个妥当可靠的,你尽早处置好湖广的事便是。”
冯茗得了准音,终于安下心来,起身告辞。
锦心亲自送她出府,回来后便听念心正同程曦道:
“……从前竟是小瞧了三小姐呢。”
程曦正翻着自己库房登记的册子,抬头见锦心回来,便道:
“这几日理一下产契,看看父亲与母亲给我置办的田产庄铺里头,可有能偷偷变卖不被发现的?”
锦心不由微微变色,知道程曦是要套银子出来。
“是。”
程曦将册子放到一旁,靠着罗汉床发了会呆,忽然起身更衣。
半个时辰后,一身利落便装的程曦出现在角门外,指着回到街角墙下的撒木同身后管事道:
“就是他,如今秦肖不在,便由他负责我出行。”
撒木愣愣抬头。
就见那管事脸上堆出一叠褶子,笑道:
“侯爷派人来交代过了,既是您的暗卫,那自然没问题。”
说着便给了撒木一个小牌子,而后跑回府让人将程曦的马车赶来。
撒木看着怀中莫名多出来的小牌子,又看向程曦,有些摸不清状况。
“……程小姐?”
程曦看着撒木,问道:
“秦肖不在,我如今要出门,你随我去罢?”
撒木自然不会拒绝——容潜本就要他时刻跟随程曦护她周全。
“成,您要去哪?”
“俪人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