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钟声响起已经过去了至少半个时辰,现在道观里,应该只有我和青玄子两个人了……”
偏殿里,只剩下了江河一人独坐在床榻上。
他的左半边脸流淌着乌黑的鲜血——
那布满整张左脸的脓疮,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扎破,这才让他显得尤为凄惨。
但这副模样,亦是他计划中的一部分。
他要取信于青玄子。
在他设想的计划里,这道观中谁都能消失,唯独他不可以。
因为只有他,知晓青玄子‘监控’的真相。
“顾姑娘,虽然你人还不错,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江河叹了口气,不断安慰着自己,仿佛如此做,便能减轻内心沉重的负罪感。
他的计划当然有诈。
诈的,当然便是顾青山。
青玄子平日里不曾出面,却也能凭借钟声时刻掌握道观弟子的动向。
江河有理由确信,这青玄观里少任何一个人,都会被青玄子立刻知晓。
哪怕是顾青山也不例外。
在他还没穿越到这个世界时,便已经有了道观弟子在钟声未响起前偷偷下山,最终却被青玄子逮回来还俗的案例。
所以“逃出去”,从根本上就是行不通的。
只要铜钟还在,任谁逃出去,逃到山中的哪一个角落,都会在下一次钟声响起后,被青玄子发现,并确定他们的位置。
所以,王振、李师弟、张师弟,乃至于顾青山,这些通过他的‘铺垫’、‘计划’溜出青玄观的人,都会在下次钟声响起后,重新落入青玄子的手掌之中。
唯有自己,是那个安全的人。
哪怕自己因为失职让顾青山偷偷溜走,但只要顾青山还能被抓回来,姑且拥有青玄子信任的自己,定然拥有活下来的可能——
至少不会立刻被青玄子斩杀。
因为顾青山,远比他江河重要!
自己只是青玄子计划外的‘意外之喜’,是暂时被他当作弟子看待的,微不足道的蝼蚁。
但顾青山却是青玄子计划的关键一环。
自己只是失职,并非罪魁祸首,只要让青玄子意识到这点,那在‘抓捕顾青山’和‘惩罚失职弟子’之间,他一定会优先选择前者!
这便给自己的逃离,预留了充分的时间。
青玄子依靠铜钟观测他人方位,那想要彻底断绝青玄子的‘视野’,便也只有一个办法——
毁钟。
只有毁掉能观测他人方位的铜钟,江河才真正拥有逃出青玄观,而不被青玄子逮回来的可能。
在青玄子动身抓捕顾青山时,他便会前去广场正中的位置‘毁钟’,随后便躲入那山林之中,让青玄子彻底找不见他的踪迹。
这才是江河构思出的计划。
他从一开始便知晓顾青山注定会被抓回来,故意放顾青山逃走,只不过是给他留出‘毁钟’的时间。
至于先前铺垫山中有鬼,只是为了赶另外三位师弟下山,混淆青玄子的视听。
通过前两次后山的经历,他猜测青玄子只能通过钟声确定一个人的方位,却不能知晓那人究竟是谁。
如此一来,势必会拖延青玄子找人的时间,也为自己的逃离多争取了时间。
在江河的计划里,真正有可能逃离青玄观的,自始至终便只有他自己而已。
他知道这很自私,但无端的善心不能帮助自己达成目的。
自私却可以。
哪怕日后会背负起对顾青山的愧疚、罪恶感,他也在所不惜。
就算跟着青玄子下山,不会落得被正道剿灭的下场,他也绝不会与青玄子同流合污。
他能接受自己漠视那一切的发生,却不能接受自己成为青玄子的共犯。
“所以……抱歉了,顾姑娘。”
哪怕,我们这几日聊的都还不错。
顾青山是一个好姑娘。
样貌绝佳,身材有致,又性格直率。贵为国公之女,却没有丁点大小姐脾气。有着自己明确的目标,甚至为此以身作则,亲历战场,从不把自己的想法强硬地施加在别人的身上,时时在乎他人的感受。
若不是在青玄观与她相遇,兴许自己还会对她多产生几分兴趣吧……
只可惜,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亲自推一个好姑娘跌入深渊的滋味并不好受,但江河知道自己没有别的选择。
他的愿望从来都很朴素——
他希望自己,和自己所在乎的人都能好好活着。
可自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他离开了自己的父母,自己的知心好友。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他能在乎的人,也便只有自己了。
所以他会感到愧疚,会感到惋惜,却不会让这些成为他活命的牵绊。
江河拍了拍脑袋,暂时不去让那些负罪感充斥自己的思想。
他还要冷静、再冷静。
因为接下来,他势必要面临青玄子的质问。
只有撑过他的质问,瞒天过海,自己的计划才算真正的成功,才配拥有逃离青玄观的可能!
于是,江河开始等。
他要等待下一次钟声悠然的响起。
等待青玄子恼羞成怒的质问。
等待自己那唯一逃脱的机会!
时间分秒间流逝,饶是江河始终在平复自己复杂的心绪,也难免让慌乱在胸膛占据一席之地。
但他猜想的似乎没错。
在钟声响起之前,一切都风平浪静。
江河终于能够确定,自己对那‘钟声’的猜测,皆为准确!
而自己,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咚——咚——”
来了!
钟声终于又一次响起,江河霎时间感到自己的心脏如殿外的闷雷般响彻!
“轰——”
江河还没彻底压下躁动,那偏殿的大门轰然传来一声巨响!
他盯着那宛若炸开一般的铁门,眼睁睁看着飞出的门扉间,暴起一个狰狞且焦躁的身影——
青玄子身形极快,他甚至是在江河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之时,就已经一把掐住了他的咽喉,用那干枯瘦削的手掌攥紧江河瘦弱的脖颈。
窒息感霎那间传导于江河的意识中,江河几乎是本能的握住青玄子瘦削的手腕,胡乱挣扎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
青玄子不顾口中喷出的飞沫,冲着江河厉声咆哮道。
此时的他,终于在江河面前,收敛了那恍若人师般的和善皮囊。
他狠狠瞪着江河,那凶厉的眼珠甚至要从眼眶里突出,脸上、脖上尽是由愤怒所引起的青筋。
“明河!为师拿你当亲传弟子看待,你为什么要阻挠为师的计划!为什么要私自放那丫头离开!为什么、究竟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