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不点回到孺子牛报社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七点多。
孺子牛报社熄了灯，耿直正在锁门，阿奇、阿齐诺等人在下楼离开。
“下班了？”小不点问。
“没呢，去吃饭，吃完饭回来加班。”耿直从锁孔里拔出钥匙，“你吃了没？”
“还没。”
“那一起吧～”耿直搂住小不点，一起往社区深处走去。
孺子牛报社所在的这片社区，破落，老旧，又飘散着烟火气，与光辉报社所在的光鲜商业区完全是另一番风味。
学校、赌档、杂货店、服装店、自行车维修店、亮着粉红灯光的发廊……
小贩、维修工、擦鞋妹、站街女、黑车司机、店铺老板、下班回家的打工人……
一群人来到一家西式快餐店，店内已经满座，众人只能在门外分坐几张小桌。
“这里竟然有咖啡？”小不点看了下餐牌，有点惊讶。
种植咖啡豆，对阳光有很高要求。阳光既要充足，又不能太猛烈。太猛烈的阳光，会抑制咖啡树生长。
高品质咖啡豆的种植条件更严格，阳光、雨量、土壤、海拔、气温以及咖啡豆采收的方式和制作过程，都会影响咖啡豆的品质。
在缺乏光照的地下世界，种植咖啡豆只能依赖人工光照，要消耗大量能源。
在这里，咖啡是妥妥的奢侈品，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
“是二手咖啡，甚至可能是三手。”耿直解释。
坐在同一桌的阿奇补充道：“河对岸的人，以及内城咖啡店冲泡过的咖啡粉，会集中起来再卖出去。低档次的咖啡店、西餐厅会去买那些咖啡粉，在自己店里冲泡咖啡出售。”
小不点有点不解：“这种二手咖啡你们也喝啊？”
咖啡第一次冲泡，就已经将咖啡粉中的精华萃取大部分，再冲泡的话，不仅不能品尝到咖啡的醇香，还可能喝到释出的有害物质。
耿直打了个哈欠，指了指自己眼睑下的黑眼圈。
阿奇替他解释道：“城里很多人有失眠症，睡觉的时候睡不着，上班的时候又集中不了注意力，咖啡几乎是必需品。”
耿直接着说道：“大家都知道二手咖啡不健康，应该喝第一次冲泡的。可谁叫你穷，有什么办法，该喝还是要喝。”
小不点只能回以苦笑，把目光投注到眼前的餐牌。单点一杯二手黑咖啡，标价三帽钉，相比内城十帽钉一杯的咖啡，确实便宜多了。
“老板，老样子，a套餐。”耿直朝店里大声喊道。
“我也是，a套餐。”阿奇也喊道。
小不点看了眼，a套餐是1份乌鸦肉扒＋1颗土豆＋1杯黑咖啡，价格九帽钉。相比他在光辉报社附近吃的十几帽钉一碗的面条，实惠许多。
小不点吃不惯腐臭的乌鸦肉，点了个b套餐，1张饼＋1份土豆沙拉＋1杯冰咖啡，价格十帽钉。制冷麻烦，冰块加收一帽钉。
咖啡是最先上桌的，二手咖啡粉冲泡出来的饮料，只有淡淡的褐色，已经没什么香味。
小不点举杯喝一口，淡褐色的液体袭击胸腔，久违的清凉干净，疲倦的精神为之一振。
阿奇呷一口咖啡，微眯着眼睛，侧耳聆听不远处学校传来的晚自习铃声。
“刚开始离开光辉报社那片商业区，来到这里办报纸，我还不习惯。”阿奇饱含感情地打量四周，“没想到过了段时间，却越来越喜欢这里。”
“难怪你搬到这里住。”耿直轻轻一笑。
“采访怎么样？见到赵海恩了吗？”阿奇扭头看向小不点，问起了工作。
小不点放下咖啡，答道：
“见到了，赵海恩是古书店老板，基本上整天都待在店里，很容易找到。
“采访很顺利，她女儿赵贞恩从打疫苗到发病，再到如今的后遗症，我们都记录下来了。她还帮我们联系了两名受害孩童的家长，我们都做了电话采访。”
耿直追问：“拍照片了没？”
“拍了。”小不点从背包里取出相机，把胶卷从底片仓倒回暗盒，拿出来交给耿直。
“拍了多少张？”耿直把胶卷揣入兜里。
“每个孩子起码一张，那三位接受采访的家长的孩子都多拍了两张。”小不点迅速在记忆库里计算照片数量，“加起来，一共拍了十八张。”
“我联系了相熟的印刷厂，今晚预留了机器给我们印刷。”耿直吩咐小不点，“你一会把采访写成稿子，给阿奇审完，没问题就拿给范成校对、组版。”
阿奇身为执行主编，对选编内容负责，总揽从选题策划、工作协调、材料编辑到版面校对一整套流程。
崔范成的职位是编委，即是编辑委员。在正规报社，专职编委负责夜班时总揽全局，指导组版人员工作，将报道稿件录入电脑，按照编辑意图组合版面。在孺子牛报社，崔范成只是个光杆司令，组版需要亲力亲为。
“这么赶吗？”小不点在光辉报社基本不加班，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你以为还在光辉报社呢？随便瞎编些文字就登报～”耿直曲起手指敲敲桌面，“我们现在可是生死存亡，吃了这顿没下顿。之前办报纸，版面多，人手少，只能做成周报，一个星期发行一次。现在做成了号外，就一页纸，肯定要加快节奏。”
小不点摸摸后脑勺，尴尬地笑一笑。
“那些印刷厂给我们印刷，看到报纸内容会不会退缩？不怕得罪永夜制药，进而得罪藏在幕后的达达里奥家族吗？”小不点转移话题。
“放心吧，我们找的印刷厂，是其他家族控制的。”阿奇替耿直解释，“他们不受达达里奥家族掌控，也不会听兰尼斯家族的命令。”
“就像你先前说服我继续办报纸时讲过的，”耿直拍拍小不点肩膀，“敌人的敌人，就是盟友，可以暂时与他们联手。”
这时候，老板将餐食端上桌，热气腾腾。
三个人如多年老友，边吃边聊，气氛闲适。
这片社区陈旧中展露出干净整洁，街道上几乎没有垃圾，混乱中流露出井井有条，路人靠边走，自行车在街道中间骑行。
煮饭的炊烟，澡堂的热气，咖啡的烟雾，处处是生活气息。
如果没有问题疫苗、争权夺利那些烦心事，约上三五知己，在这里喝杯咖啡，聊聊天，简直是文艺片里的情景，安宁，恬静，巴适。
吃完饭，一群人三三两两走回报社，与这里的居民擦肩而过，仿佛在自家后园散步。
一瞬间，小不点也有了在这里安居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