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纯用次数堆积碰运气的方式，就算成功地把移民飞船送到了外星球，后续的连锁变化还是会让文明毁灭。”
“简而言之，就是社会制度不匹配科技发展程度。”
“上了岸的鱼不是鱼，上了天的文明，其形态也必然会发生变化。”
“在地球上还能勉强维持的文明，即使好运气地度过了最艰难危险的那几百年，也不会就这样简简单单地变成星际文明。”
天鸽手指轻点屏幕，回到了游戏开始的界面。
意料之中的失败，想要靠蛮力打通这个游戏，他的身体与大脑硬件条件还远远不够。
冷冻休眠技术不仅仅给移民外星球带来了切实可行的希望，同时也让其他留在母星上的人多了另一种选择。
是利用这有限的区区一百五十年寿命燃烧自我、努力奉献，成为构筑未来永生社会的一块砖块。
又或者是积攒金钱让自己在冷冻中心睡上几百上千年，想办法偷渡到未来享有永久的生命。
150与可能的永久，很简单的比大小。
旧有的地球社会显然还无法适应冷冻休眠技术的冲击，大量的财富被用在了保存维护那些休眠者的身上。
这可以说是一种另类的养老金。
而且比起过去只需要养老人十几二十年，现在需要养几百上千年。
引起的结果就是一种另类的老龄化社会，活着的人不仅需要养活自己，还要连带着供养冷冻休眠的祖宗十八代。
重新开始游戏，天鸽按动的手指却突然间停顿了一下。
自从得到了神赐能力之后，他就一直将探测周围的“圆”开着，将自身周围几十公里范围全部笼罩。
对于原版的能力而言，这种消耗相当大。
但天鸽得到的是唯一神赐能力，神赐能力最基本的特征就是能量不竭。
别说只是维持区区一个圆的探测能力，就算在几十纳秒之间将全身力量释放，造成堪比大当量氢弹的巨大破坏，他也可以在下一个念头转动时恢复如初。
否则的话，那些神选者就太好杀了，区区一个体重几十千克的生物，又能储存多少能量。
神选者的固定样貌，不仅固定了他们的外貌、血脉，同样也固定了他们的身体可使用的能量。
虽然输出有限，但只要脑子能转的过来，想放多少技能就放多少技能。
手指敲击屏幕的速度并不减慢，但天鸽已经分出了一部分注意力到其他的地方。
水银接到了一个消息后匆匆忙忙地离开了教堂，紧急寻找到了一架超音速飞机，往城市外飞去。
泰勒公司的前任继承人，被天鸽杀死了亲爹、夺走了家产之后又被罚了一笔几千万信用点的罚款。
自从那天以后，天鸽就再没有和这个头上长着羊角的高大青年打过交道。
他的力量与地位都不可同日而语，泰勒公司已经不再是他需要关心注意的东西。
“你好，水银。”
“水晶，还有你的五个弟弟妹妹，他们都在我手里。”
“5分钟以内，一个人来城外的遗弃之地。”
“我想你会来的，伊可丽娜之子。”
简单的信息，听上去就像是诈骗电话一样，没有任何明证。
就算是外界社会的科技，图像、声音也都可以轻易伪造，普通人的这些信息又不是什么秘密，单凭这些东西很难确认是真是假。
“你不知道对面的是人是狗”，现在这句话可以换成“你不知道对面的究竟是个什么”。
随着科技发展，真实的概念也在不断变化。
这个世界因为存在神的禁令，每一次发生不符合规则的事件，世界就会被强制扭转回原来的轨迹。
对于那些保留了记忆的神选者和贵族而言，眼前看到、碰到、感受到的这个世界，与他们记忆中的那个世界，究竟孰真孰假？
天鸽也曾纠结过这个问题。
也许，他根本就没有与家人真正相处十四年，根本没有作为一只小猫咪慢慢成长发育。
也许，他只是在一场破坏城市的危险战斗过后被刷新出来的npc，被设定成拥有神的样貌。
在他得到神赐能力之前，这种种猜测几乎将他逼得走火入魔。
尤其是父母那尊敬有礼的陌生态度，更让他感到这个世界是如此的不真实。
对世界的怀疑、对自我存在的怀疑，不断折磨着他紧绷的神经。
最后这个问题是在与黑猫的对话中解决的。
……
黑猫躺在酒杯的红酒里懒洋洋地泡着澡，对于天鸽提出的问题兴致缺缺地回道：
“无聊的纠结，体现了世界观狭隘的蠢笨智慧生物高高在上的傲慢与偏见。”
“所谓真实与虚拟，就像大与小一般，无非是一个相对的概念罢了。”
“问出这个问题的人肯定不怎么懂相对论。”
对自身与世界的真实与否思考到近乎魔怔状态的天鸽闻言不理解地问道：
“真实和虚拟是相对的？”
面对着这只与自己几千年前陷入了同一个疑难问题的小猫咪，李恒作为一个历经风雨的长者，决定教给他一点人生经验。
“你是一具会跑会动会思考的精密血肉机器，身上承载着一段特定的记忆信息，能做出种种思考与反应。”
“你看一本书，它只是一堆平平无奇的纸张，上面的人与物只是区区几段文字描述，它们是如此贫瘠。”
“事实也的确如此，一本几十万字的书不过承载着区区不到百万字节的信息，比起你大脑中的记忆信息差距有几亿倍。”
“所以你说你是真实的，而书上的故事是虚拟的。”
“那教会的纯血贵族大脑里储存着的信息同样是你记忆的上亿倍，你是不是要承认他们是真实的，而你才是虚拟的？”
“再以此推算，如果那个神的脑袋里储存的信息比整个世界所有人的记忆还多亿万倍，那是不是神是真实的，你们都是虚拟的？”
“生命2.0阶段的智慧生命总是如此傲慢，认为一堆机械零件不会拥有与自己对等的智慧，明明自己也不过是一台用原子拼成的精密机械。”
“认为储存在硬盘与书本上的信息都不过是虚拟之物，明明自己的记忆和人格也不过是暂时寄宿在一堆原子上的短暂过客。”
“区区几亿倍的信息差距就谈什么真实与虚拟，比我还要傲慢得多。”
“想要把自己当成是高高在上的绝对真实人物，至少与比较的对象有无限的信息差距再说。”
李恒对着天鸽一通嘴炮输出，直把这只小猫咪给唬的一愣一愣的。
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但对于他纠结的问题好像没什么帮助啊。
“啧，你现在的状态就跟问【鸽子为什么这么大】一样。”
“算了，你这傻乎乎的小屁孩，没有亲自体验过，是不会理解什么是真实与虚拟的相对性的。”
“总之，我直接告诉你结论。”
“神是真的，这个世界是真的，你的父母妹妹和你也都是真的。”
“一切的信息变化都有物质和能量交换，物质和能量是构成世界的基石。”
“凡是能被你观察和知晓的东西，一切都是真实的。”
……
万物都在眼中轻微地扭曲，众多不同波段的电磁波将世界这张晃动着的画卷刻印在脑海中。
获得了全新的力量，天鸽才体会到黑猫当时所说的话语含义。
真实是一个相对的概念，不同的身体硬件能观察到不同的世界。
他眼中的世界比起普通亚人族精细千万倍，但这不代表那些亚人族眼中稳定、简陋的世界就是假的。
同一个人，有人看到的是头发五官、衣着打扮等等外貌，有人看到这具身躯上的毛孔虫豸、污浊瑕疵。
也有人看到的是由亿万细胞组装成的精美造物，看到在那些细胞上承载着的记忆与感情。
所有人看到的都是真实的世界，是世界在不同层面上的一部分展现。
他现在只不过是深入到了世界的另一面，看到了以前从未接触过的那一部分世界。
如果不是黑猫的回答给了他信心，他在骤然获得神赐力量之后，或许会把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包括父母和妹妹，全部都当成一群虚拟npc。
其他神选者的经历也许就是如此，将得到能力后见到的世界视作真实，曾经身为普通人时见到的世界当做虚假。
所以他们才会毫不在乎，肆无忌惮地释放自己的力量，随意地破坏这个世界。
天鸽瞟了一眼客厅中的黑猫。
它不停地挥舞着猫爪子里握着的漆黑撬棍，看上去像是马戏团里玩杂耍的，与一个月前的高冷气质判若两猫。
“我能如此轻易地适应现在的身份与力量，得感谢一下这只猫祖宗。”
“一开始总是提防着它，实际相处下来，其实意外的是一只脾气不错的好猫。”
“下次弄点好吃的小鱼干给它吃，这几天总是看到它流口水。”
“难道这只猫快要进入发育阶段了？也不知道它发育之后会不会多出什么新的能力。”
脑海中的回忆停在此处，天鸽将种种想法压入心底。
“圆”的探测中，水银的超音速飞机已经离开了城市富人区的范围，这架飞机的速度达到了5倍音速，只需要不到2分钟就能抵达城市郊外的遗弃之地。
水银不是什么会轻信诈骗电话的人，除非对方能给出某些极具隐秘性的重要信息。
“伊可丽娜之子，水银的母亲，应该也是水晶的母亲。”
这个名字被隐瞒的很深，至少在处理泰勒公司的财产转移时，他没有看到有关于两人母亲的信息。
“泰勒的血脉很差劲，但水银和水晶两兄妹却拥有着亚人族中的顶级血脉。”
“中和了泰勒的弱小血脉之后还能有如此强大的身体，这个叫伊可丽娜的女人身体素质恐怕很恐怖。”
“不会是默默无闻的普通亚人族，也许是与教会贵族有关的人物。”
“值得去看一看。”
想到此处，天鸽的手指加快了敲击平板电脑屏幕的速度。
一个仅仅占到他少许力量的分身，对他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就算损失了也没关系。
……
城市郊外，遗弃之地。
超音速飞机拖曳着长长的白色尾流，像是一颗划破天空的流星，冲到这片聚满了边缘义体人的聚落上方。
这里在城里上层人的眼中就是一片堆满了垃圾的垃圾场，比起贫民窟还要不如的地方。
巨大的响动吸引来了不少居民的注意力。
竟然有人跑到这片地方来了，能开着超音速飞机到处跑，肯定是有钱的大人物。
面对这些万恶的有钱人，就要立刻开炮！
一阵噼里啪啦的空气炸响，数道残影冲天而起，那是几枚十倍音速以上的电磁炮弹，只需要零点几秒就足以击中高空中的超音速飞机。
数道耀眼的红色光芒闪过，强烈的激光带来的反冲力甚至让停留在空中的超音速飞机微微晃动，由此可见这几道激光释放的能量非同小可。
以十倍音速飞行的几枚电磁炮弹在红色的光柱之下变形融化，光芒毫不停留地从地上扫过。
巨大的能量将地面融化烧蚀，几台用垃圾零件拼凑起来的劣质防空电磁炮被熔化成了一堆灼热的金属汁水。
那些在地面上操作电磁炮的义体人更是连一点声响都没发出就被汽化，这几道激光释放出的能量将地面上烧蚀出了数个直径十几米的熔融坑洞。
高空之上的飞机内部，高大的水银冷着一张脸望着下方。
如果是以前身为泰勒公司继承人的时候，他还会考虑到自己的身份，秉持着一份矜持，放这些人一马。
但现在，泰勒公司都改名易姓了，就连他乘坐的这架超音速飞机都是打了欠条借过来的。
若不是看在他还有些身份的面子上，就连这架飞机都借不到。
教会的贵族导师根本就懒得理会他，只在入学的第一天象征性地和他们见了一面。
如果不是天鸽这位高高在上的神选者给了他一个知情者的身份，说不定他也会像有些同学一样，不知不觉就在那座巨大美丽的庄园里消失不见。
泰勒从来没告诉过他教堂会如此危险。
可惜现在这个奸诈怕死、谎话连篇的混蛋父亲已经死了，没人能让他算账。
现在他只是个一穷二白的穷光蛋，再没有什么面子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