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黎转回去的那一刻,角落的眼睛又睁开看着霍黎,地上的影子又伸出了手。
霍黎感觉背上如针在扎,只能加快速度。
黑手也靠近了霍黎的影子,霍黎一回头,它又消失不见。
霍黎把臂章摘下来,四处晃了晃。
“什么也没有啊。”
当他转回去,那些手在月光下更明显了,地上若隐若现的虫子跟在他身后,挥舞着鞭毛,它们更像是一个平面图。
霍黎开始没来由的奔跑,就像走夜路的人总感觉背后有人窥视。
他仿佛又听见了喃喃声。
但这次他很确信不是自己脑海里的声音。
身后了平面虫子们停下了前进的脚步,排成一排看着霍黎前进的方向。
越往北走,那声音越清晰。
听起来像是摇篮曲,又像是妈妈在孩子睡前的呢喃。
月亮越来越靠近山头,黑夜终将过去。
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霍黎终于听清楚了那呢喃的细语。
“睡吧,我可爱的宝贝,黑夜终将到来,太阳也会死去。”
“睡吧,我亲爱的宝贝,神灵许我们永生,祂绝不会食言。”
“睡吧,我可怜的宝贝,祂不会像你那可恨的父亲,将我们遗弃。”
“睡吧,睡吧,在黑夜与不详的怀中永生吧。”
“……………”
霍黎循着声往前走,就像看见了毛线球的狸花猫。
大概走了三分钟,霍黎在黑夜看见了声音都源头。
一个穿着黑色教士服的人影轻轻的靠在着一张棕色的婴儿床上,用手抚摸着什么。
身形上来看是个女人。
她就这样不断的对着小床呢喃着。
“女士。”霍黎喊了一声,“请问这里是哪里?”
她的教士服,霍黎见过很多次了。
女人停下呢喃,转过头来,她很漂亮。
当然不是现在的模样。
她漂亮的脸已然破碎,就像斑驳的墙皮,一片一片的碎屑正在脱落,左眼已经是一个窟窿。
黑色的物质在她的脑中流动着。
女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扯起已经破碎的嘴角,“霍黎阁下安好。”
霍黎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庞,虽然它已经如同破碎的瓷器,布满了裂纹。
霍黎小心翼翼的询问,生怕声音大点让对面的女人碎掉,“吉贝娜'佩罗安小姐?”
女人愣了一下,笑的很温暖,“没想到阁下竟然认得我。”
霍黎当然认识,当初给自己接生的人之一,替自己洗礼的人。
吉贝娜有一种很神圣的感觉,“霍黎阁下都长这么大了啊,我的洛卡沙也长大了呢。”
随后朝霍黎勾了勾手,“过来看看霍黎阁下,看看我漂亮的小卡沙。”
霍黎走了过去,婴儿床上躺着一个瓷娃娃,白皙如雪的肌肤布满了裂缝,金色的卷发铺在床上,左眼如同她的母亲一样,黑色的流体晃动着。
就像一个缩小版的吉贝娜,只是看起来更有破碎感。
“她很乖霍黎阁下,不像别的孩子,她不哭,不闹,也不吵。”
吉贝娜伸手抚摸着洛卡沙的脸,霍黎甚至不敢呼吸,他怕她下一秒就碎掉。
他还知道一件事,吉安娜五年前就失踪了,原因据西西利亚的妇人们猜测是丈夫不要了,孩子死了,人疯了。
“吉贝娜小姐?”霍黎看向久久未言的吉贝娜,“前面可以回西西利亚吗?”
吉贝娜点头,“前面就能绕过静谧森林,走内侧没多少强大的魔物,霍黎阁下应该能勉强过去。”
“那我先走了?”霍黎尝试着问了一下,他可不敢随便跑,他觉得他跑他马上就能死。
厄斯说过,长得越怪,死的越快。
两个破碎的瓷器人偶怪吗?
“不急。”吉贝娜破碎的嘴角翘了起来,她看着在黑暗里晃动的背影,“霍黎阁下介意先听个故事吗?”
霍黎摇头,“不介意。”
吉贝娜温柔的凝视着洛卡沙,声音温柔且深入人心,“十年前,格兰斯有个贵族女孩来到了西西利亚,她是来寻找她的神灵,祂是那样的温柔清冷,她怀着兴奋和幸福,顺利的加入了祂的教会。”
“她许下诺言,她会为了她的神灵孤独终老。”
“女孩成了一个传教士,她在格兰斯,沦落的伊卡瑞尔炫耀着祂的美丽。”
“八年前,她回到了西西利亚,认识另一位神灵的忠诚信徒—邓恩'亚罗西克。”
“他们天天见面,他准会带着花或者蛋糕,就这样过了几个月,他们相爱了。”
“七年前,她怀孕了。”吉贝娜的声音如同春季的天气,忽冷忽热,“仿佛是神为了惩罚了亵渎她的信徒。”
“她的丈夫不见了,在一次外勤后消失了,她的孩子生病了,她的孩子那么苍白,那么脆弱,她也开始惧怕阳光。”
“她把这一切都归结于神灵的惩罚,是她未婚先孕,是她违背了独身的誓言,她不该愤怒,也不该悲伤,这一切都是她的咎由自取。”
霍黎看了一眼破碎的吉贝娜,什么也没说,他不敢打断。
“她最终崩溃了,带着孩子走近了夜里,她悲伤的许愿,祈祷神灵的眷顾。”
“她那么虔诚,那么孱弱,她在夜里得到了另一位神灵的眷顾,神灵许她和她的孩子永生。”
“她就像一个善变的婊子,她变成了另一位神灵的信徒。”
“她的孩子将在黑夜里永生。”
“神会满足祂信徒的一切愿望。”
吉贝娜看着霍黎,认真的说着,“祂是一位温柔高贵的神灵,祂许诺我们不在失去。”
霍黎很想问祂是那位神灵,目前他只知道月亮女神。
一个一年365天,有353天不用上班的神灵。
甚至有时候会请假。
霍黎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问。
吉安娜笑着,“我们该走了,霍黎阁下,天快亮了。”
霍黎点了点头,看向翻出鱼肚白的东方。
一回头,吉贝娜和她的孩子洛卡沙随风飘散。
唯有两团黑气飘远,直到她们飞出去了很远。
“因为死亡,所以得以永生,因为无法拥有,便不再失去。”
霍黎悲伤的笑了笑,“真是个……无趣的神灵。”
霍黎朝着北边走去,黑夜里的一切都开始沉寂,他们畏惧白天,他们的黑夜快要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