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是个很机灵的人,这机灵劲就表现在他不会放过任何消息。
掌握的消息多了,才能在村子里面抢占先机,村长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他留下来了,悄悄地站在旁边,想要看看这两骑快马是来找谁的。
看马上人的打扮,好像是官府中的人。莫非……共工这家伙犯了事?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就有的瞧了。
如果是大罪过,村长不介意落井下石,让共工被人抓走,然后带领全村分了他的家产。
如果是小罪过,村长也不介意求个情,把共工保下来,然后让共工拿出家产酬谢。
嗯,旱涝保收。这就是村长的发家致富之道了。
村长刚刚想到这里,那两匹快马就停在面前了。
村长心里一阵激动:看来今日果真要发财了。
马上的人跳下来,有些疲惫的问道:“敢问老丈,这里可有一个叫共工的人?”
村长连忙点头:“有,有。这一家便是。里面那男人便是共工。”
马上的人点了点头,说道:“多谢。”然后在村长手里塞了五六个秦半两。
村长拿着钱欢天喜地:这么快就见钱了?
不过他也有点疑惑:怎么这两个人如此客气?这是来抓人的吗?嗯……或许这便是传说中的笑面虎了。无事的时候,一脸笑眯眯的。一旦有事,那就立刻变得凶狠异常了。
村长跟着这两个外乡人进去了。
外乡人问道:“请问,共工可在家吗?”
共工一脸没好气,没有答话。妇人也没有答话。
现在共工这个词,在他们耳中,已经完全沦为了讽刺。这两个陌生人上来就问共工,总觉得他们是在嘲笑人。
村长干咳了一声,狐假虎威的走过去,冲他们喝道:“你们吃了豹子胆了?没看见这两位大人在找你们吗?”
共工抬起头来,这才发现,这两人身上穿的似乎是官衣。
他有点慌,结结巴巴的说道:“是,我是共工。”
那两人还没有说话。村长忽然扭过头来,对那两人说道:“请问这共工犯了什么罪过啊。如果是小错,老翁斗胆帮他求个情。如果是大罪,两位大人不必怜悯他,立刻带走治罪。”
那两人上下打量了村长一会,纳闷的问:“你是何人?”
村长说道:“我是本村村长。”
那两人淡淡的哦了一声:“我们要找的人是共工,村长若有事的话,先去忙吧。”
这话就显然是在赶人了,估计是觉得村长在这里太啰嗦,太碍眼。
村长听了这话,不怒反喜:嗯……这个味道就对了。凶巴巴的,这才像是官府中人嘛。
村长没有走,不过也闭嘴了,乖乖的站在不远处。
这两人向共工拱了拱手:“我们乃是专利室的官吏。老兄的那篇文章,言之成理,已经被评为了丁等。这是一千钱的奖金。”
随后,小吏拿出来了一千钱,交给了共工。
共工慌乱的接过来,激动地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我的文章,通过了?”
小吏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递给了共工一张纸:“这是你的证书。”
共工一会看看证书,一会看看钱。忽然哈哈大笑,向自己妻子得意的摇晃着手中的一千钱,像个孩童一样说道:“看到没有?看到没有?我早就说过,我可以挣来钱,即便是研究一碗水,我也可以挣来钱。”
那妇人也开心的笑了。
村长在旁边有些失望:原来,不是犯罪了啊。
不过,村长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不是犯罪也无妨。他走狗屎运,得了这一千钱,正好被我撞见。
如此一来,他请大伙吃宴席,就更加顺理成章了。
嗯……一千钱,应当吃什么好呢?
在这一瞬间,村长连菜式都安排好了。这一千钱,绝对不给共工剩下一文。
眼看着共工和妇人还在那笑。
村长干咳了一声,说道:“你们两个不懂事的蠢人,这两位大人远道而来,你们连碗水都不给吗?”
妇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去端了一碗水出来。
两个小吏咕嘟咕嘟的把水喝了。
他们是真的累坏了,也渴坏了。
小吏喝了水之后,感慨的对共工说道:“老兄,你也太难找了。虽然文章写得很精彩,但是用的名字却是假的。我们根据驿站的线索,一站一站的找下来,不知道问了多少人,这嗓子都要干了。”
公共一脸不好意思,然后从一千钱上取下来了约莫一百枚,要塞到小吏手中。
小吏连忙摇头,笑着说道:“老兄切莫如此。我们专利室,虽然是受内史府管辖,但是与谪仙接触最多。这与仙人接触多了,越发觉得,钱财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我们每每看到一些发明创造,都不由得欢欣鼓舞,觉得这东西比金钱更令人兴奋。”
小吏又笑了笑:“当然了,我们也不缺钱。有些发明,我们十分看好,因此倾家荡产投资了一些,现在已经赚了不少了。哈哈。”
两个小吏很和蔼,跟共工拉家常一样说了几句。
然后又问:“这里可有一个人叫燧人?我看驿站中给的信息,他应该住在这附近。”
共工连忙说道:“有,有,燧人就在这附近。”
两个小吏拱了拱手,急匆匆的向燧人家中去了。
村长有点疑惑:“难道,燧人这家伙的文章也卖出价钱来了?”
他上下打量了共工一会,然后干咳了一声,说道:“恭喜你啊,我看着宴席,就定在明日吧。”
共工刚刚得了一千钱,哪里肯拿出去?他低声说:“这宴席,我不想请。”
村长呵呵笑了一声:“你若不想请,我自然不敢强求。不过……你好自为之。”
共工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村长的威胁,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要还在这里生活,就只能屈服于村长。
村长走了,共工长叹了一口气:“这些人,真是如同豺狼一般啊。”
妇人也叹了口气,默默的去生火做饭,全然没有了得到一笔横财的开心。
共工忽然说道:“不如,我们逃了吧。远走高飞。”
妇人吓了一跳:“逃往何处?”
共工说道:“自从谪仙入朝以来,验传的管制越来越宽松了。更何况,我是在专利室发表过文章的,有这证书在手,我去咸阳城,应当不会有人阻拦。”
妇人有些担忧:“我们要去咸阳吗?”
共工嗯了一声:“我听人说,咸阳城中,遍地都是机会。我若到了咸阳,脑子中的一些想法,也有机会实现了。”
妇人有些不情愿:“可是千里迢迢,抛家舍业,到了那里,我们如何过活?我们田里的庄稼怎么办?到了咸阳城,我们连地都没有了。只带着这一千钱,坐吃山空么?”
共工叹了口气:“留在这里,就可以保住田中的庄稼了吗?”
妇人沉默了一会,低声说:“如果我们报官呢?”
她说完这话之后,又苦笑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罢了,我也知道,这根本没有用。”
报官,以什么罪名报官呢?报了官之后,又能怎么样呢?那些村民躲在暗处,时不时骚扰一番。报官又有什么用?
妇人在灶膛中狠狠的加了一把火:“好,那我们就走。今晚将房屋烧了,然后离开,绝对不留给村长。”
共工有些舍不得:“这房子,乃是我祖上传下来的,怕是有一百年了吧。”
妇人看着木头、泥土、稻草搭建成的低矮房屋,叹了口气:“听人说,咸阳城中的房屋都是砖瓦做成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共工说道:“想必是真的。我倒觉得,这房屋不必烧。到了咸阳城中,我们抓住机会,用不了几年,便可以出人头地,到那时候,衣锦还乡,村长必定要把房屋还给我们。”
妇人嗯了一声。
这天晚上,他们饱餐了一顿,然后将剩下的粮食打包好了,都背在身上。
两人乘着夜色,步行离开了家。
结果他们刚刚走到村口,就看到不远处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共工和妇人立刻就不敢动了。
远处的那两道人影,似乎也发现了共工,同样藏了起来。
过了一会,远处的人低声说:“那边的人,身形有些熟悉,可是共工兄吗?”
共工一听这声音,顿时有些开心:“那边可是燧人兄?”
随后,两家人相遇了,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共工和燧人的关系,说不上特别好。但是毕竟同是天涯沦落人啊。相同的悲惨经历,让他们的关系亲近了很多。
不用多说,两个人都知道对方要去干什么,无非是逃跑罢了。
共工说道:“咸阳城?”
燧人说道:“结伴而往?”
共工点了点头,这件事,就这么定下来了。
四个人加快脚步,急匆匆的向咸阳城的方向走去。
结果他们走了没多久,就被人拦下来了。
村长带人,正堵在路口。
村长叹了口气:“你们两个可以啊。竟然生了逃跑的心思。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觉得我们这些乡亲,面目可憎?你们这是打我们的脸啊。”
燧人说:“请村长让路。”
村长笑呵呵的说道:“让路?你们如此羞辱我们,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吗?”
共工憋着一口气问道:“那你想要怎么样?”
村长说道:“把你们刚刚得到的赏钱留下,另外,将家中的房屋、田地,写一张契约,就说愿意赠送给我们。”
燧人和共工都坚定地摇了摇头。
没有了那一千钱,别说在咸阳城出人头地了,恐怕会饿死在半路上吧?
村长冷笑了一声:“给我搜。”
身后的几个小伙子走过来,就要从燧人和共工身上抢钱。
这时候,远处忽然一阵亮光。有一队人举着火把来了。
火光映照下,分明是一群官兵。
燧人立刻高声喊道:“有盗贼抢劫,有盗贼抢劫。”
那队官兵显然听到了声音,快步向这边跑过来。
村长冷笑了一声,等官兵走近了之后,立刻胸有成竹的说道:“这两个歹人,私通反贼,被我们盘问了一番之后,做贼心虚,想要趁夜逃走。”
村长周围的村民全都众口一词,证实燧人和共工私通反贼。
燧人慌了,共工也慌了。
这时候,高头大马上,有一人缓缓问道:“你们两个叫什么?”
共工和燧人战战兢兢地说了自己的名字。
没想到马上的人立刻跳了下来,拉着他们的手说道:“哈哈,你们果然在这里啊,白天专利室的人说,我沛县出了两个人才,我还以为是在框我。”
村长有点纳闷的看着这人,忽然间,他发现这人有点面熟。
等他仔细看了一会之后,忽然吓了一跳:这……这不是沛县令吗?
沛县令连连点头:“人才,人才啊。”
共工和燧人都懵了。
沛县令微笑着说道:“你们想必还不知道吧?专利室的人走了不久,就又有消息传来了,说你们两个的文章,已经得到了证实,确实是对的。”
“在谪仙的亲自过问下,你们的文章从丁等,调到了甲等。”
沛县令从怀中摸出来两块金子,一人一块,塞给了这两个人。
他微笑着说道:“这黄金,是本官私人奖赏给你们的。专利室的奖励,或许还要过几天才能到。”
“不久前,谪仙组建了蒸汽机院。这里面就用到了二位的理论。谪仙说了,若你们想要去咸阳城的话,沿途的州郡,要妥善保护。”
沛县令感慨的说道:“本官也知道,这小小的沛县,恐怕难以让二位施展才华了。只求你们将来在咸阳城飞黄腾达之后,不要忘了咱们沛县啊。若能照拂一二,本官感激不尽。”
县令说了一会,忽然回过神来,问道:“方才有人说,你们私通反贼?这是怎么回事啊。”
村长忽然两腿一软,扑通一声,坐在地上。他勉强笑了笑,面色苍白的说道:“那都是……都是说笑而已。”
忽然,他一把抓住共工的大腿:“泥猴啊,我们全村,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拿出钱财来,为你办一场庆功宴如何?”
共工把腿收回来,冷冷的说道:“村长,叫我共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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