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来看,她不觉得北韩缺一个御前女官就会损失什么,效忠北韩的人才更是不缺,他没必要一定要扶持一个敌将之女。
从私来看,她也不觉得北韩帝在意赵九棠,他连人家一整个帮派都敢屠,又怎会在意赵九棠迟迟不愿相认的外甥女?
还是说,是因为萧晏才考验自己。
想到这,叶芷绾很快否定自己的想法,两国公主前来和亲时,北韩帝可没有管过他们二人的想法。
到底为何,通过今日初露苗头的一事她心底有个想法萌生出来,但她给压了回去,不去想不去管只看表面?
没错,重江山的北韩帝就是偏偏对自己怜爱有加,是自己才色双全,引人赏识。
事成之后自己讨个奖赏,押上羽林军俘虏回南靖为家族明冤,其他的想那么多做什么,只要能明冤旁的都不重要。
北韩帝偏头看了看她,“想什么呢,起来吧。”
叶芷绾回神,“谢皇上,臣在想姨母。”
“......你倒是适应的挺快。”
“毕竟臣没几个亲人了。”
北韩帝面色顿住,慢道:“朕与你说这些就是想让你日后多陪陪她,她对你是有感情的。”
叶芷绾颔首目送北韩帝与徐江离去。
叶昭行待人走远后,眉头聚拢到一起,“这个北韩皇帝你说他心狠手辣,偏偏又一副深情的样子。”
叶芷绾当即捂住他的嘴,小声惊道:“那位徐公公是个高手,谁知耳力怎么样,可不敢瞎说。”
叶昭行立马闭紧了嘴,走了一会才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郦王府。”
叶芷绾往四周看了看,快速向他讲清了原由。
叶昭行又并起了眉头,“那个将军要真有反叛之心,你能拦得住?”
叶芷绾也挂上了愁眉苦脸,“也许传递些具体情况,皇上能早一步做准备吧。”
去完南靖当细作,又去郦王府当细作,她从没觉得自己的人生可以这样刺激过。
“可那将军若是不反呢?”叶昭行想了一会又道,“毕竟只有一支不知目标是谁的箭可以对他产生怀疑。”
“......皇上应该不会做无准备之事。”
“好吧,我只是怕他没生过反意,你就要在那里蛰伏一辈子。”
“......不能吧,要是真没有岂不皆大欢喜,我照样也能交差。”
“那何以评判他想反还是不想反,又或者说他现在没想反,过两年才想反。”
叶芷绾沉吟片刻,“到了就知道了。”
反或不反这事有待考究,但北韩帝绝不会做无意义之事。
萧晏对郦王了解不多,但他从北韩帝嘴里听过一句话转述给了叶芷绾。
“朕曾在宇文崇鉴的眼睛里看到过与朕一样的想法。”
……
闲谈间,树林中响起沙沙声响,这是危险来临的前兆,叶芷绾虽对此声音已经习以为常,可身临其境还是心中一跳。
她拉上叶昭行,“跑!”
两道人影如离弦之箭一般嗖得飞出,然而下一瞬,真的箭矢就从她的肩上穿了过去。
她猛一回头,“来真的啊?!”
射箭那人愣了一下,收起弓箭,转而换上了一把长刀,电光火石之间就砍在了她的后背上。
叶芷绾呲牙回身就是一掌,叶昭行更是怒火中烧,连连将人打退,顾全大局之下才没要那人的性命。
可他此举亦是激怒剩下几人,纷纷都在他身上留下了几处刀伤才转身离开。
叶昭行吐了口血怒骂:“北韩皇帝真不是个东西!”
叶芷绾抹了把血在脸上,扶着肩膀弓着背,声音有些微弱:“走吧......去郦王府。”
两人相互搀扶着走远,谁也不知有一人在另一“有心之人”的指引下看到了他们被追杀逃走的场景。
天阶夜色凉如水,静谧悠长的街巷中有一座布局规整的郦王府邸。
门前两尊石狮气派恢弘,有匹良马拴在一侧,一个全身银甲的男子吹着口哨迈着大步蹬上马镫,忽而目光一转,另一条已经跨上马背的腿又重新放了下来。
他手握刀柄向王府拐角处慢慢走去,有一道焦急的男声入耳。
“郡主,你坚持住......我们到了。”
宇文钟圻皱下眉,快步走了过去,看到一个衣布缠满全身的男子正费力拖着一个女子,可那女子似乎已经走不动。
他又往前走走看清倒地那人面庞不由大吃一惊。
“赵军师?”
叶芷绾费力的抬起眼皮,“宇文将军......”
宇文钟圻将她满身血迹尽收眼底,也来不及细问直接小跑将人抱进了郦王府。
府中十分清净,未见下人踪影,到处都弥漫着沉香的味道,闻上去很是舒心。
他将人放到一个屋子后就扭头招呼着叶昭行一起出去了,似是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
叶芷绾心中猜到他的意图,看向二人离去方向。
——宇文钟圻正拉着叶昭行在擦拭来时路上的血迹。
她皱眉看了一会,最终决定起身在这间屋子里找找有没有什么可以止血的东西。
好在这看起来是宇文钟圻自己的房间,有个橱柜里放满了金疮药与纱布。
她咬着牙自己处理了肩上的箭伤,在对背上的刀口感到苦恼时宇文钟圻终于回来了。
第一句话就是:“哟,不愧是赵军师。”
叶芷绾冒着虚汗瞥他一眼,“宇文将军怎么不问问我发生什么了,就先忙着销毁踪迹。”
话外之意是你能不能先给我找两瓶药再去忙啊!
“这不是有的是时间问。”
宇文钟圻说完又难得不好意思的斜嘴一笑,“销毁踪迹是一回事,其实是我爹说污血会影响府中气场,还影响他吸收天地之精华。”
“......”
“他快飞升了,要是起来让他看见又得追着我念叨一天,烦都能烦死。”
“......”
宇文钟圻说着就接过了叶芷绾手中药物,“我刚才看了一眼你的伤,死不了,才先去处理血迹的。”
叶芷绾不知该说什么,回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感激笑容。
宇文钟圻扔给叶昭行一瓶金疮药,“你先自己处理下伤口。”
然后哗啦一下扯开叶芷绾后背的衣裳,眼睛顿时瞪大。
“这么长,这么深!”
叶芷绾使劲翻了个白眼,“你还救不救我了。”
“救救救。”宇文钟圻开始细心处理伤口,“你怎么回事,不是准备跟你未婚夫婿回南靖吗,怎么又起死回生回来了,身边还又换了个男的?”
叶芷绾身子顿时当场一僵,假死......他知道。
“怎么,弄疼你了?”宇文钟圻见她呆住问道。
叶芷绾点头,“你一个糙男人,那力道我能承受住吗?”
宇文钟圻嘁了一声,漫不经心道:“开战前夕太子绑回来一个人,我一看都惊呆了,那不是你未婚夫婿吗。”
“他没被绑上城楼前我还以为太子是想把你抢回来,没成想人家是南靖太子,还换了十万两黄金。”
说到这他还把脸伸到叶芷绾面前,“你行啊,到哪都是跟太子谈情说爱。”
叶芷绾低下头,“先止血吧,行吗。”
宇文钟圻看到她落寞的神情,将头收正,继续自顾自的说道:“逼退南靖军队以后,听说有个人混进来挟持太子将南靖太子救走了。”
“我一听那个气就立马赶去城楼想将那人碎尸万段,可赶到时那人已被焚烧的连个人样都认不出来了。”
叶芷绾偏偏头,“那你怎么知道是我?”
“城楼上的两个将士跟我说的。”宇文钟圻很自然回道:“他们认出我的软鞭,看你伤了太子又摔下城楼,好奇心泛滥,就来问了问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极其不经意的话,一旁的叶昭行明白了北韩皇帝为何防他又不杀他。
太子下了严密军令的情况下,还有人敢将这件事透露给他一个副将,可见军心并非绝对忠于皇家。
城楼上知道实情的人约有三十个左右,其中有两个会无视太子军令,那整个玄策军十几万人,按等比来算,信服他的人至少有万人。
北韩皇帝可以除他,但这样做的后果便是——他永远都不会知道军中还有多少人对皇权不是绝对的忠诚。
所以,唯有他领兵造反,才能彻底铲除异心。
想到这里叶昭行心中涌出些难以言喻的情感,北韩帝杀武将,会等他自己造反名正言顺除之,而有些皇帝只会纵容他人栽赃陷害。
“就是你们俩这么做图什么?”
宇文钟圻忍不住问。
叶芷绾回头看他,“南靖太子包庇害我家人的罪人,不想帮我平冤,只想娶我。”
宇文钟圻沉默一下,“所以你才想假死,自己再找证据?”
“对。”
“那太子呢,怎么就愿意帮你?”
叶芷绾将目光收回,“多少也有些情分在,再说北韩也不亏不是吗。”
宇文钟圻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是,不打仗比什么都强。”
少顷后他才问:“那你今天这是——”
叶芷绾重重的叹了口气,“太子殿下将我安置在了一个郊外的村子,结果他前脚刚去阳州平乱,后脚就被皇上发现了。”
宇文钟圻将目光转向了叶昭行,面上有钦佩之意,“那你的侍卫武功很是不俗啊,这都能将你救下来。”
叶昭行礼貌的点了下头,然后就将视线转去别处了。
这人的喜好叶芷绾是跟他说过的,直勾勾的眼神他还真受不了。
叶芷绾伸手在宇文钟圻面前晃晃,宇文钟圻斜眼看她,“干什么?”
“你没看人家让你盯得都不好意思了吗?”
“我——”宇文钟圻说了一个字就凝眉凑去了叶芷绾耳边,“你是不是瞎说什么了?”
叶芷绾有些拘谨道:“我瞎说那个做什么。”
“那他怎么不看我?”
“你就长了一张别人敢多看两眼你就要上去打人的脸,你说人家怕不怕!”
宇文钟圻摸了摸自己的脸,“有吗,还真没人跟我说过。”
“谁敢在你跟前说这个。”
“可我在军营人缘挺好的。”
叶芷绾顿了一下,“那可能是他们看习惯了。”
“也是,都多少年了。”
宇文钟圻包好纱布,将叶芷绾勒得像个粽子,起身道:“明日我去军营问问新征的将士看看我是不是这样。”
叶芷绾闻言好奇道:“阳州不是要开战了吗,你怎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