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玉待长孙止走远,才轻扯了一下面无表情的卢智,“大哥,这人又是谁?”
卢智轻皱眉头,“是长孙大人的三子,也是在国子学念书的,不过去年因岁考太差,从太学院被调到了四门学院,大哥升到太学院,顶的便是他的名额,大概就是因为这点,他闲来无事才喜欢找我麻烦。”
长孙大人!遗玉心头一跳,脱口道,“是那位国舅的儿子?”长孙无忌,当今皇后长孙氏的亲哥哥,官居尚书左仆射,位同宰相。
见卢智点头后,遗玉心下更惊,“那大哥你——”
卢智伸手制止了遗玉的话,低声安慰道,“无事,他只是长孙家的庶子,因性格顽劣不喜读书多为其父厌烦,长孙家中家教甚严,不会任他惹事,刚才他那模样,你只当见着疯子便是。”
在他看来,比起在学里的恶作剧和找麻烦,刚才长孙止顶多算是威胁的行为已经很是收敛了。
原来是庶子,遗玉一颗心放了下来,妾生的儿子本就没多高的地位,那长孙止也不过是仗着家中有个位高权重的老子才这般猖狂,不过刚才听他提到杜若瑾的名字,还恶意地称其为病秧子,若是三年前那个体弱少年还说的过去,可眼下那正在轻笑饮酒的人,面上并无病态啊。rexue.org 西红柿小说网
“看什么呢?”卢智轻拍了一下遗玉的小脑袋,顺着她的目光朝北看去,而后笑道,“杜公子的确是个俊秀人物,连我小妹都免不了要多看几眼,可惜——唉,不提也罢。”
遗玉听了他前半句话大感冤枉,又被他一句“可惜”勾起了好奇心,见他就此打住,疑惑道,“可惜什么,大哥怎么不说了。”
卢智并不回答,自顾夹了菜吃,遗玉心知他是不愿效那长舌妇人背后议人,也不勉强,伸手取了沉甸甸的银头箸,小口尝起菜肴来。
没吃几口,就听耳边的哗笑声渐渐小了下来,再抬头一扫,便见高阳不知何时从席上站了起来,举起手中玉杯,娇声道:
“今日是我高阳十五生辰,能与各位同庆,实是欢欣,来来,大家共饮此杯。”话毕她便将酒杯凑到红唇下,一饮而尽,又将空杯展与人前。
见此情景,在座宾客皆长身而起,举起手中杯盏,扬声喝到,“贺公主芳华!”虽声音不甚齐整,但凑在一起却也高亢嘹亮,遗玉作势将酒杯往唇边凑了凑,眼睑微抬,看向一脸娇笑的高阳,不论她先前作为,此刻这位公主殿下确实是身带尊贵之气。
高阳见众人饮尽方才将玉杯置于案上,又两手合在一处轻拍两下,只听西席乐台所奏曲调陡然变音,两行身姿窈窕的舞女轻快地步于席间空地处,随着优美的乐声缓缓舞动起来。
在座不少血气方刚的少年,难免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个个姿容佳好的舞女,遗玉撇撇嘴,偷看了一眼侧头不语的卢智,见他虽也在观赏舞蹈但眼中却冷静依旧,暗叹一声自家大哥真是好定力。
这段舞跳了有半个时辰都不止,原先凝神观赏的人也都渐渐再次相互交谈起来,遗玉一边同卢智说些闲话,一边暗自替席间香汗津津的舞女们喊累,这哪里是跳舞,运动量都快赶上马拉松长跑了。
好不容易等这群舞女们退下了,又换上一对短打衣装的少年,各提一把长剑,音乐声一阵铿锵,两人便“对打”起来,遗玉看了半天才明白这是双人剑舞,暗道难怪他们出手没什么力气,原来只顾着姿势好看了。
之后又有几个节目,除了一些江湖技人表演的杂技,不是群舞就是独舞,遗玉无聊地快要睡着的时候,正在席中转圈的舞女才终于停下摆了最后一个姿势。
主席位上,柴天薇趴在高阳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喝了几杯酒而脸色娇红的公主殿下便又伸手轻拍几声,那台上的舞女退下,不逾片刻就有几名宫娥手各自手捧一只竹筒穿梭入宾客席间。
遗玉看着卢智面色平静地从一名宫娥躬身递到他们这席前的竹筒中抽了一支木签出来,而后那宫娥又转至下一席上。
卢智扭头迎上遗玉疑惑的眼神,伸手递过那根绿头签给她,解释道,“这根绿头的是行签,上刻有不同的数字,专供客人抽选,公主作为主人,手上又有同等数目的红头的择签和少量金头的令签,咱们先抽了行签,等下公主再选了同样刻有数字的择签,凡是被抽中的,皆要继续亲自选了金头的令签,据上书的指示做一件事情才行,最后令签使完,主人便会择一位完成令签最优者送上彩头。”
遗玉点点头,将手中一指宽窄的的扁平木签翻过来一看,果然见底端刻有“十七”两个黑体小字,抬头看去,只见在座宾客每席皆有一人手持一支六七寸的长签,再看高阳面前的矮案上,不知何时多了两只雕花竹筒,一只筒内插着密密的红头签,另一只筒内则是了了几支金头签。
“这叫做斗签,据说是高阳公主最先出的点子,现下却是高官女眷们闲来无事最喜用来打发时间的乐子,我也是头一次见到。”
遗玉有些担忧地问:“那令签上的要求不会让人为难吧?”
卢智轻轻摇头,不确定道,“听说都是些吟诗作对之事,就是不知公主的令签有何不同。”
遗玉待要再问,就听席上传来高阳的笑语声,“在座共四十八席,每席择一人得签,加上我这席上的两支,共是五十支行签,不过我今日只准备了十支令签,这绿头签都在你们手中了,各位可要看好上面的字数,等下被我抽中想要赖账可是不行的。”
主席位上,高阳一脸娇笑地饮了口酒,而后伸手在红头签筒上拨捻了一阵,直到所有宾客的目光都移至她手间,这才轻轻抽出了第一支择签来。
“三十五。”
高阳清晰地念出签底的字数,眼中流波一闪,却不见席上有人动弹,眉头刚要皱起,就听身旁一人轻笑道,“真是巧了,头一个便是我。”
坐在柴天薇身旁的杜若瑾缓缓起身,冲着众人一比手中绿头签,底下不少人便开始低声嘀咕起来。
柴天薇轻轻拍着小手,在一旁凑趣,“若瑾哥哥今日可不许抵赖——快点快点,抽令签!”
遗玉侧目看去,只见主席位上的杜若瑾轻轻弯身从矮案上金头签筒中取出一支木签来递给了高阳,对方只瞄了一眼签文,便冲众人道:
“咱们今日的令签有些新花样,需得协作才行,我表哥这支签上刻着‘凭琴作画’四字,看来是要先等我抽出这弹琴之人才行。”
说罢她便飞快地又抽了一支择签出来,扬声念道:“是个七!”
席上众人一愣,就见高阳身旁又一人站起,却是表情有些不悦的长孙娴。
“是我。”长孙娴将手里的绿头签朝桌上一放,俯身抽了支令签出来递给高阳,
高阳接过来一看,顿时乐了,拍了两下矮案后才忍笑对着众人道,“真是巧极,刚要寻这弹琴之人,便是叫她抽中‘借景生琴’,那就劳烦娴姐姐给咱们大伙弹上一曲吧。”
话音刚落,便见席西两名小太监小心翼翼地抬着一张古琴进了席间,又有两人在琴旁布了一张红木高桌,摆上文房四宝,以及作画工具。
看着长孙娴起身袅袅走至琴旁,杜若瑾亦大步走了过去,平静的眼中闪过一道彩光,面上笑容更深切了两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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