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闻鼓,乃洪武帝朱元璋所设,旨在为百姓提供一个伸冤通道。
通俗讲,就是直达天听的信.访办。
朱允炆即位后,虽不敢裁撤登闻鼓,但实际上这玩意儿早就形同虚设。
最初还有官员私下派人盯着登闻鼓,怕刁民袭扰圣听。
后来发现没啥人来,渐渐的也就没人管了。
可如今没想到登闻鼓再一次响起,而且居然是被一个县令敲响的!
“怎么回事?”
朱允炆皱眉:“登闻鼓怎么会被太谷县令敲响?”
程大志面色尴尬:“臣现在就去把他赶走。”
“先帝设登闻鼓,是让你赶人的吗!”
朱允炆冷哼:“带上来吧,朕倒要看看这个陈亚有什么冤情。”
没多久,一身素衣百姓打扮的陈亚,就被程大志押了上来。
他还未说话,都察院一名御史立即出言呵:“陈亚,汝乃朝廷命官,不上疏言事,却来敲登闻鼓,行这哗众取宠之举,成何体统?汝可知罪!”
这御史说的倒是没毛病,陈亚此举确实欠妥。
登闻鼓本就是给百姓敲的,官员有什么事是要上奏疏的,不然有事没事都来敲一敲,那成什么样子了?
可陈亚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这位大人,您可见我穿着官服?”
“汝七品小官,本就没有上朝的资格,现在更是衣着不整,官服都不穿,罪加一等!”rexue.org 西红柿小说网
陈亚哈哈大笑,不再理这个御史,而是转而看向朱允炆:
“陛下,我离开太谷县的时候,早已封印挂衙,如今的陈亚,不过是一介草民耳!”
说完双膝跪地,把头重重往地上一磕:“草民陈亚,有冤要诉!”
朱允炆不高兴,很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陈亚封印挂衙,来京敲登闻鼓诉冤,这不是打他朱允炆的脸吗?
他得有多无能,才会逼的一个县令辞官不做,也要进京申冤?
“你...有何冤要诉?”
陈亚将紧紧束在身上的包袱打开,只见是一张巨大的麻布。
而这麻布,竟然是一张伸冤状!
在伸冤状的下面,是密密麻麻摁着的无数手印!
“草民此次进京,乃是为我太谷县三千八百二十一户人家,为我一万三千五百一十七人伸冤!”
他豁然抬起头:“陛下,禁土豆、番薯种植,不知是哪位‘贤臣’提出来的?
陛下可知,此举会让无数百姓再次陷入饥荒之中?
陛下又可知,此举会让无数辛劳的百姓对朝廷失望,心属他处!”
说着重重一个头叩在地上:“草民叩请陛下收回成名,否则民心向背,天下动荡,国将不国啊!”
“一派胡言!”
翟善站了出来:“禁此粮种植乃是朝中无数官员商议后,经陛下同意后的结果,是你一个县令能置喙的?”
“尔封印挂衙,辞官不做,如今又跑到朝堂上来危言耸听,本官甚至怀疑你是燕贼派来的细作!”
陈亚一听,顿时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大胆!你还有脸发笑?”
陈亚站起身,冷冷的眼神在百官身上逡巡。
“诸位大人,草民今日来此就没想着回去。”
他将手中的麻布状抖了一抖:“诸位大人心中动着什么念头,草民又岂会不知?”
“尔等怕了吧?”
郭允道皱着眉:“陈亚,注意你的言辞,吾等为官清正,一心向公,有何所惧?”
“好一个一心向公!”
陈亚冷笑:“尔等就是怕了!”
“尔等怕这土豆、番薯推行天下后,世间再无饥民!”
“尔等怕再无饥民后,尔等不能再去侵吞百姓的土地、发卖百姓的妻女!”
“尔等怕手中的屯粮变得一文不值,再也不能去放那沾满百姓血泪的高利贷!”
说完也不理百官的反应,转身面向朱允炆:“陛下,草民今日来此就没想着能活着回去!”
“草民来此,就是想替天下百姓问一问陛下,您身边的这些文武百官,真的就是贤臣吗?这大明,真的就如他们口中所说,是您心中的理想盛世吗?”
“陛下!”
“北方燕王还在作乱,但您在做什么?”
“您在断北方百姓,乃至整个天下的粮!”
“您这是要他们死啊!”
“您有没有想过,若您一意孤行下去,您这皇位还坐得稳吗!”
“大胆!”
程大志上前一记耳光狠狠扇在了他的脸上,然后狠狠将他摁倒在地:“跪下!”
陈亚嘴角被扇出了鲜血,半张脸立时肿了起来。
被强行摁倒在地,他犹自倔强的抬头冷笑:
“草民说过,今日来此就没打算活着回去,唯求一死罢了。”
朱允炆皱眉:“为什么?”
“呵呵呵....”
方才还在冷笑的陈亚,忽然嚎啕大哭:“我就不该上那封奏疏!”
“倘若我没有上奏疏告知你们这些奸臣、昏官土豆和番薯的存在,又岂会被你们封禁!”
“是我的愚蠢害了他们,是我对不起晋王,对不起太原府的百姓,更对不起这天下无数的穷苦百姓啊!”
“你们这些奸臣、昏官,必会如那秦桧一般,被人唾骂千年、万年!”
“陛下,此人疯了,胡言乱语,目无君上,请斩此僚!”
“陛下,这人就是个疯子,您不要听他的胡言乱语,杀了他吧!”
“臣请斩此僚!”
“臣等,请斩此僚!”
朱允炆的心情十分不好、非常不好!
北线战事迟迟没有推进,恩科北人士子无一录选,现在一个县令,居然都敢指着自己鼻子骂娘!
虽然他骂的是当朝官员,但字字句句,哪一句不是在骂他是个昏君?
怒极的朱允炆眼神变得愈发冰冷,心底的杀机越来越浓。
“把他给朕...”
“陛下!”
群情激奋的大臣中,忽然有个身影闪出,却是工部尚书郑赐。
“你有何话要说?”
郑赐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陈亚,暗中摇了摇头。
陈亚此举他看不出有任何意义,跑来京城敲登闻鼓,进了这奉天殿就能解决问题吗?
这早已不是洪武朝了啊!
此举,与蚍蜉撼树、螳臂当车有何区别?
若是以前,郑赐对他绝对不会多看一眼,任由其自生自灭。
可从他拿到番薯这些作物之后,心态已经悄然发生了转变。
他,想要救下这个蚍蜉撼树的蝼蚁,就如他想救下,那心中即将消失的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