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五回 秋色无归

第456章 秋色无归

门前的落叶撒满庭径,这是一间院落,却因深深纠缠着的藤蔓绕梁,变得越来越苍翠繁茂,但可见此间,种植的花草树木,极为居雅脱俗,让这本低沉幽深的府院,添了一些点缀与古拙。

恰恰这院门洞开,初时的阳光洒满了整个院子,映衬着瓦上的青苔如黛,偏偏窗牖上的婆娑如缕犹如杯弓蛇影般,逐渐的陈设铺开,极为渲染夺目,而墙上的青砖披面被藤萝遮盖,仿佛蕴藏着因岁月而镌刻下来的种种痕迹。

渐渐的遍染深色的红枫,夹杂着一丝苍劲的绚烂韵味,原来这座极尽遐思的院落庭中,有一颗古老尚待存活着的枫树,一半衰老枝桠稀疏,唯有另外一半将那些落叶混杂着的呢喃,顺着院落的深邃,只能随风感叹,此院也深。果然门边出现一道油然而生的身影,契合这庭院的清徐,竟然宛若空山君灵,焕然如馨。

却是一道人影,观其修长而俊雅,不但翩若惊鸿,一瞥似流年,尤其一身披罩的鹅毛大氅,仿佛一位暮雪棚梢朝夕往来深谷的隐士,身上那股淡淡的清色随风尽染,将全数裹挟在黑氅之下的身影疾烈的翩然若浮。直到进得院门来,才稍稍一露端倪。

原来这里还是“青衫巷”,不过因九曲回环,弯弯绕绕,早也变得纵横阡陌,四通八达,此间居深,所以有种渊沉入海的湿润与黏滑。那种感觉沾也沾不得,一扯并千丝万缕,藕断一片。所以甫及这道身影映衬过来,院中的气氛顿时变得稀薄又干涩。

秋风也毕,那般肃凝,直吹得薄衫扑扑,烈烈焦灼,待风止歇停,刹那之间一片寒意顺着院墙此起彼伏的渐渐透来。

那一身大氅的人影悄然凝住,在庭院中的一片森然寒意剥离之下,却伸出一双薄俏的手来,缓缓将帷帽放下,露出一张泾渭分明仿若梨花春蕊的脸,既稚嫩轻软又辟尘脱俗,那般清秀俊朗,冰清玉润比之当年名满天下的卫玠更为含消化融。

只听院中徐徐响起一声感叹,竟是那露出清俊模样的人开口而道:“四叔,不知道您竟然有了此心,倒是显得小侄有愧啊!”

这落寞的庭院想是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所以一时嘈杂,显得很淆乱,当这一声铿然若琴弦撩拨的响起,一曲抚罢,寂惊四方。

许久还是无声,但徐徐风吹的秋色如归,令这片寒意更浓,不知不觉覆盖的落叶铺满庭径,仅闻那清脆的一声橐橐脚步沿着青砖幕墙充斥在满院的僻静之处,显得尤为清灵,然后感觉一道掬芒凌空一闪,而那宛若璞玉雕琢一般的人此刻却乔立在侧,不闪不避,似乎仅闻风声叶声,那般仿佛风竹梢动的疏落恰只剩下一身蕴藉来的倜傥。

“铮”听闻得一声疑似锋刃撞击的铿鸣,然后两道疏密有致的身影在院中稍稍的停顿,并各自散开。

整座庭院瞬间变得肃凝又萧杀,残叶的红枫淅淅沥沥,摧驳的那藏着的秋意曙色越来越荒凉、冷冽,当犀利无比的劲气肆略,门径地上一路直直沿着的印迹漉漉缭乱而狼藉。

“蠡叔,您也来了!”那道宛若水中央伫立的人影还是一身披罩的黑色大氅,茕茕孑立的很是醒楚,那怕徐徐除下檐帽,也劝不住满眼的迷离与恍惚。这样的人,璞华如玉,世所无双,当得芝兰玉树谦谦入怀。有诗曰: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有种清风过处,无从挽留人间的相逢,那份清冷孤绝的气韵,仿若海棠春睡风情万种般的笑容,令人既形貌昳丽又心醉神迷,不知不觉为之倾倒折服。直到洋洋洒洒吐出那一句调侃时,原来这里的肃杀只不过是一曲动人心魄的四面楚歌。

院中片刻的寂静了一会,并有一人缓缓直立身躯英武雄浑的走了出来,那是一个不修边幅,有些懒散的人,但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旋即投来,让人不敢轻易的直视,他微微颔首一点,淡淡的回道:“嗯,是老幺啊,秋深露重的,你这突然置身如此似踮立刀尖的险地,倒让我这位叔伯长辈显得很是无能了。”

“呵呵,”氅服下的管真蓦然一笑,谦逊的垂下了身,微微一躬,缓缓的道,“‘蠡叔’这是那里的话,能得您老出手,老幺我幸甚至哉!不过‘四叔’竟然有意考教于我,倒显得晚辈很是僭越、悖逆了!”

原来抵挡那一式风动云变偷袭的人却是自称“为仆”的管仆,他原名管蠡,很是敬仰春秋时期的名相范蠡,所以得此取名,但因为后来经历一番无情的变故,性情逐渐疏离郁郁而寡淡,致使改名为仆,他一直是管家在外行事务实的高卓之人,所以往往被族中所尊重敬仰,若非他性情懒散与世无争,一意孤行导致志疏才浅,管家真正掌权的人,未必是身为管家少主管自行的父亲,如今他为管真现身,恰恰证明如今的管家也风雨飘摇,千疮百孔。

躲在隐匿之处的人从院门洞开的方向缓缓的走了出来,长须弥冉,精神矍铄,他附着双手,不恼不怒的有种不怒自威的威严,见到院墙下站立着的那道孤逸傲气的凛然身影,声线孤陌又空洞的道:“老九啊,你这长年避世,蹉跎江湖,早也不知世间岁月如何,我们也许久不曾坐下来把酒言欢了,甚是想念当初一起啸野山林青梅煮酒论英雄对弈时的豪情日子啊!”

“四叔!”管真转过身来,朝来人躬身一礼,平和的道。满院的寂寥,此刻气氛肃凝,因她这一声谦和的称呼,竟然宛若溪边的涓流淼淼,十分的空灵。虽然她自称老幺管自行是管家的少主,但面对族中的长辈,她不能有所悔辱与怠慢。

庭院中稍事顿了顿,但那片萧杀的狠戾仍旧挥之不去,随着巷陌深处的幽凉,久久荡涤在心间。

那位出现在院中的人并是管家排行老四的管泗潮,辈分极高,甚至还是管真父亲的堂兄长,当初管家由族长管涪斋交到管真手上时,这位长辈多有置喙,但管真是一颗璀璨夺目的新星,其能力却有目共睹,不但处理了家族在此时的尴尬形势,更致使家族逐渐呈中兴之势,凌驾于有着当世并驾齐驱的北旅军事参府之上,如今又进驻南朝京畿建康,让几百年几乎快灭绝的兵家有了死灰复燃之机,他们怎能在如此紧要关头去为难势头正劲的管家少主,但自从与权势滔天的据传府携手合作以来,并每每触及权力中心,致使人心思变,越来越贪心不足,这才导致族中有人打算趁机窃取这本来就得之不易的胜利果实,这管泗潮并是其中较为狠辣又具代表性的人物,所以不论是将来谁能从这场局中有局的残酷掠杀中胜出,他们管家无疑居功至伟,但谁能拱手安享这最初胜利的果实,实是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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