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城都是火,官府到处躲。城里无一人,红军府上坐。”
宋青书耳畔似不停回转这首童谣,只觉得眼皮沉重,怎也睁不起来,但意识倒略有清醒,他努力得捋了捋记忆,想到:“发生什么了?难道我已死了么?那之前又发生了什么?我又是如何死的?”
众多疑问在他脑中回旋,搅得天昏地暗,头上似压有千斤巨力,一阵轰隆袭来,他便又沉沉昏睡过去了。
这脑袋混混沌沌,但不知过了有多久,一抹记忆在他眼前飞过,好似是个浑身带火的人,趴在高高的木架之上正朝他叫喊着什么,可他听不见音,是无论如何也记不得那人面容,他心中大急,双手四处乱抓,却觉得入手处一阵冰冷直刺心间而来。
他双目怎也睁不开,周身尽被寒冷笼罩,无意间蜷缩了身子,只在心中思量:“这是哪,是地狱么?”
……
一缕思绪沉沉浮浮,又不觉过了多久,一道明媚和煦得阳光打在他身上,周围数百种香气扑鼻而来,这次他终于睁开了眼睛,恍惚中一阵花花绿绿,鲜艳夺目,入目里全是各色缤纷花草,头顶上鸟儿阵阵鸣叫,另有几个白影晃动,却是都是白衫女子,她们身材纤细苗条,露臂裸足,好像在这花丛中寻觅着什么,正是玩笑吵闹,声如黄鹂般清脆悦耳。
“这儿又是哪?是天堂吗?”宋青书实在记不得发生了什么,只努力是得想要支起身子。
“呀,他醒啦,快去找婆婆!”有人看见了他,女子们随即围了上来。
好一阵手忙脚乱,宋青书只觉得自己身在担架之上,被人高高抬起,走进了个漆黑的洞室之中,又被放在一个冰冷的台上,他努力想要开口说话,但数次都觉一股气抬到胸口便再行不下去,是急切不已。
他在这寒台上躺了一顿饭时间,但觉有鼓内息从身后“陶道穴”阵阵传来,其中真气严丝合缝,延绵不绝,如丝如缕,不与寻常内功路数相同,只在奇经八脉中跳转,不多时已然带动他体内的神照真气,他内息亦流动起来,这两股真气一正一反,终于头顶百汇,二功也徐徐而合,他只不自觉得从口中吐出一口清气,顿觉得舒适了很多,口中连忙称谢:“多谢前辈搭救!”
他身后那人款款收了功,婷婷玉立,开口之声却是十分苍老:“少侠不必客气,若不是少侠所修神功奇特,老身亦是无力回天了。”
她说着,退开了两步,身旁竟是小紫,二人又是几年未见,她面容全无变化,还是那般娇小可人,只是十分忧心得看着自己。
小紫身旁站着一个风华绝代的身影,可听刚刚声音,似是有百岁高龄了。这人脸上虽有些皱纹老态,但以寻常人之目光,也不过才四十出头罢了,眉目之间仍能见得年轻时那天然脱俗的绝美容貌。
宋青书努力定了定气,撑起了身子,却觉得手脚酸软,浑身无力,忙不迭问道:“这是哪里?……我躺了多久?发生什么了?”
“你在光州城下负伤,乃是公子拼命将你救回的。”小紫看他着急,上前扶住他手臂,连连回道,只是选择性回答了。
“无妨。”那老人笑了笑:“这里是绝情谷底,乃是我古墓派的避世之地。”
这几句信息量颇大,宋青书只突然想到:是了,我之前是在光州城外拼杀,一剑刺死了那方东白,可后来呢……后来……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又听到“古墓派”三字,他登时睁圆了双眼,看着眼前这个风姿绰约的身影,连要俯身下拜,在小紫的搀扶下勉强行了一礼,那人看着他,眼角带笑,轻轻颔首,似是对他的一举一动表现得极为满意。小紫见到,瞬间羞红了脸,赶忙为宋青书介绍:“这位是我派中武功最为高深,心地最为善良的龙婆婆。”
原来这人姓龙……宋青书努力在脑中整理思绪,沉默了好一阵,才问道:“敢问那神雕大侠……?”
“却正是老身家父。”淡淡几个字,也不知透过这数百年光阴,藏去了多少故事。
原来杨过与小龙女所生之女,姓龙不姓杨,倒也是符合杨过那一贯不拘世俗的性子了。但宋青书在脑中细细思来,便算出杨过定是老年得子,那龙婆婆大约小上太师公二三十岁,即便如此,那她也是近百岁的年纪了,可怎知她竟然面容如此年轻,只一时呆了住,是睁目结舌,哑口无言了。
其实正如他所料,这龙婆婆已是耄耋高龄了,只不过她古墓派功法驻颜有术,她又日日居于谷中以花蜜白鱼为食,寒玉为床,所以是全不显老。
龙婆婆性子温柔典雅,通情达理,倒与其母“小龙女”的性格大相径庭。一颦一笑间更显清雅气质:“我曾听九儿说过你讲的神雕大侠的故事,很精彩。”
宋青书老脸一红,想到这班门弄斧,实在僭越,他这才意识到,神雕世界已过百年,前人早已作古,眼前之人与师祖张三丰是仅剩的真真见过杨过之人了。想到此处,他便又要做礼下拜,却让小紫强行搀回了那寒玉床上。
这时,一只胖猫儿窜了进来,声似万岁,那猫儿只吃得圆鼓着肚子,龙婆婆附身将猫儿抱起,又有下人挪来了凳子,但她只是轻抚猫背,并不坐下。
宋青书看见这猫,开口问道:“那赵消难呢?”
“男儿志在四方,这孩子更是资质极佳,他身肩重担,才不愿日日与我这老婆子相对,但听我数落,早是逃之夭夭啦。”
“婆婆怎么这样说公子……”小紫似有责怪,实则撒娇般说到。
“哪有不对,那孩子学去我一身武功,便急着出世立业,早对我爱答不理啦……好好好,婆婆不说便是。”龙婆婆见小紫面色难堪,竟然发声劝慰,其实宋青书不知,小紫在这一干弟子之中年纪最小,称作“小九儿”,所以是最受龙婆婆疼爱,也因此养出了个骄纵得坏脾气。
“您是赵消难的师父!!!”宋青书脱口而出,小紫顺嘴而答:“这个自然,婆婆武功比起你那神仙师祖却是只高不低,是我们所有人的师父。”
“咳…”龙婆婆似轻咳了一声,饶有意味得看了小紫一眼,这才说道:“三丰真人已然登峰造极,哪是我能比的,少侠这一身神通修为想是得自张真人亲传吧,果真是神妙非凡,学究天人了。”
宋青书本想面上客气笑笑,但又想到那“独孤九剑”,还有那黄衫女子,哪能忍耐得住,一股脑得全问了出来。
龙婆婆听他说出“独孤九剑”四字,也是神色惊异,眼神闪烁,但随即便改做浅浅一笑,不疾不徐得为他一一解来。
赵消难之独孤九剑,确实来自眼前的龙婆婆,而这龙婆婆自然是学自杨过,其实这事倒是简单,那杨过得了神雕相助,进了独孤剑冢,见到独孤遗刻,学了那重剑之法,也知了独孤前辈各剑境之说。所以这独孤剑冢他万不可能一生只去一次,杨过晚年武学大成,再见那遗刻之时心生所感,以木剑与神雕对击而胜,那“雕兄”遂口衔这“独孤九剑”全本秘笈赠送与他。所以在后世风清扬之口中,这九剑秘笈保存完整,内容全是出自独孤求败本人,并无一点偏差。
而那黄衫女子,姓杨,乃是现今古墓派的掌门之人。古墓派来历倒无甚好说,只说到他们本隐在终南山活死人墓中,只是后来天下大乱,加之杨过名号,天下人全知他古墓一派藏与终南山中,后来杨过不堪其扰,索性整派搬迁在这绝情谷底,远世之地,也在谷底挖了数个洞室,为讨小龙女欢心,只做得与那古墓中一般漆黑。
杨过小龙女虽是有心避世隐居,可毕竟身不由己,襄阳城破失陷,郭靖黄蓉战死,他赶二人去助阵之时,只救下了刚巧领军在外的耶律齐与郭芙夫妇。后来耶律齐率丐帮余众继续奋勇抗元,直至崖山一役,眼见复国无望,耶律齐亦以身殉国,战死沙场。而郭芙本欲与夫同去,却不忍幼儿尚在襁褓,努力活了下来,只与杨龙二人一同住在这绝情谷内,更是收了诸多弟子,以传她桃花岛绝学,同时寻找父母留下的倚天剑屠龙刀之下落。
杨龙二人居于谷底深池之畔,郭芙只与周伯通等人居与不远的百花谷之内,几人互有交流,这百年间演变下来,现今只合做一派,所以有琴有萧,更是“琴短萧长”之故。杨龙二人生有二子,乃是同胞兄妹,眼前这龙婆婆却是妹妹,她二人亦是一个姓杨,一个姓龙。龙婆婆一生未嫁,那黄衫女其实是其兄所出。
但小龙女身中情花之毒一直未解,只不过是用花蜜白鱼得以压制,产后不久便已撒手人寰。独留杨过一人将二个孩子带大,他命犯天煞孤星,最后也只得孤独终老。
可怎知这龙婆婆兄长后来游历江湖,寻得良知,婚后不久,竟也似情花之毒发作,一命呜呼。留下一女,便是那日宋青书所见的黄衫女子了。
龙婆婆温良恭俭,从未踏出谷底一步,自然一生未得嫁人,倒也免去了情花之毒的苦恼。但她说及父母兄弟时,仍是唏嘘嗟叹,只是不停轻抚怀中猫儿。宋青书听得耶律齐名字之时,脑中却只回想起耶律渊如那寒铁面孔,想到耶律渊如自幼在百花谷内长大,那他的左右互博与空明拳也来路也就解释得通了。
但见龙婆婆轻抚那怀中胖猫,猫毛层层而起,他脑中一个激灵,思绪只翻回了那日硝烟弥漫得战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