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遇春凑近前来,好似看出了些门道,大为赞赏不止,宋青书对阵法一道向来并不感冒。可他也知黄药师所留阵法,必定是厉害非常,常遇春立即邀请三人进屋,叫人拿来笔墨,徐书义复画,小昭复述,将阵法记录了下来。
宋青书瞧着常遇春性格直爽豪迈,知道他个是英雄人物,藏在这山中实在可惜了,遂劝道:“如今南方红巾四起,尊驾有兵有粮,为何不趁机做些大事!”常遇春朝他一拱手,说道:“不瞒宋少侠,我本也是明教中人,不得已才在此地落草为寇,其实我心中也早有此意,只是……一时没什么好去处。”他说完,又转头看了看徐书义。宋青书立即为他介绍:“这位是昔年甘凉道上的‘龙虎剑’徐大侠。”
“竟不知我这小小寨中,还是藏龙卧虎!”他面带笑意,对着徐书义亦是抱拳一礼,徐书义这般窝囊样子也不知有多久了,一时有些反应不来,生疏得回了一礼,这才有些当年闯荡江湖的感觉。
常遇春备了酒水,宋青书只匆匆与他二人对饮数杯,就站起身来,直言自己还得赶路,常遇春一路将他送至山下,徐书义早已是自饮自酌,喝得酩酊大醉,他转头看去,又实在是放心不过这徐书义,只能低声言语,偷偷求常遇春照顾他一番,将那韩山童人头托付下来,再说起前几日那丐帮二人所言“徐真一”在南方大胜之事,言下之意让他南下投军。
这等大事,常遇春正感为难,哪想到徐书义踉跄行来,一把抢过了盒子,道:“那徐......什么...都……是本家兄弟……让我来!”常遇春当即升他为什长,着他处理此事。宋青书不解,常遇春回答道:“我虽不知这位徐兄弟有什么大灾大难,但给他个事情做,总比让他天天自哀自怨的发愁好罢。”
……
他领着小昭二人自水路北向而行,小昭天真烂漫,蕙质兰心,所见所闻都喜欢问个不停,宋青书虽不是个掉书袋的,但若是自己所知,也乐得与她说上一说,这一路上自是不觉乏味,倒还有些妙趣横生。
这日来到大都,果然是恢弘壮阔,气势雄伟,但一进城,及目所见,黄发碧眼者是大有人在,反倒小昭更似本地之人,他倒像是个外来的。二人寻了个客栈,宋青书问到了万安寺的具体方位,便只说要出去散散心,让小昭安心等在客栈之中。可小昭心思机敏,哪里能骗得过她,她嫣然一笑:“公子骗人,哪有转一转还需佩剑的!”
原来这些时日中,小昭总是日日抱着真武剑,丫头似得站在他身后,不觉间二人都习惯了。她见宋青书提了剑来,便知他有大事去做,只言宋青书一人太过显眼,好说歹说都要跟着。宋青书听了,计上心来,也就随她,拿出几锭银子,叫小二出门备了衣裳物件,给小昭扮了个大家小姐模样,自己则装作个打手立在她身后,这样二人上街倒也没那么显眼了。
他二人寻路前往,小昭本就生得绝色貌美,又是二八年华,这一番绫罗绸缎相衬起来,果真个清秀绝伦,二人正说话玩笑间,便已到了万安寺附近。
却有好心人拦住他们:“这位小姐,前面万万再去不得了。”小昭不解,那人又放低了声音说道:“近几月来这寺中住上了好一伙子番僧,这群佛爷仗着圣上喜欢,一向是对路人要打便打,想杀便杀,谁也不敢言个不字。似小姐这般国色天香,若让他们见了,定是要虏进寺中去了。”
原来这些西域僧人在此仗势欺人已久,蒙古贵族现下偏爱佛学,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那路人只慌张说了几句,就远远的跑了。宋青书眉头紧皱,心想看来只能夜间再来了。
二人在寺门前犹豫片刻,商量起对策,但他们还未来得及细想,那寺门大开,正巧有几个大个子番僧走了出来,他们正瞧见路中间站着的小昭与宋青书二人,便要踏步上来,那色上心头的面容实在一言难尽。
宋青书正准备“料理”了他们,那小昭却低声说道:“公子,且别动手。”原来小昭已经想出办法,她笑着迎了上去,只说自己想进去拜一拜,这几个番僧一愣,叽里咕噜的商量了几句,面色一改,也客客气气的将二人迎了进去,他们虽注意到宋青书背上长剑,但只觉得那剑珠光宝气,应该是个装饰品,又有几个瞧见宋青书唇红齿白,还对他颇有些意思,看的他一身鸡皮疙瘩,小昭却是忍俊不禁。
二人进入寺中,这寺后十三级的宝塔高高耸立,抬头可见,但瞧那层层高塔之上皆有卫兵,看来与宋青书所料不差了。不过这寺中建筑风景倒是别具一格,其实这塔是八思巴弟子阿尼哥所主持建造,但宋青书是丁点不知了。
几个番僧领小昭入了正殿,他亦跟在身后,这正殿三尊佛像英武雄健,人只消往那里一站,便不由自主的生出一股子敬意,可宋青书许是在三清像前呆惯了,却只觉得这佛像双目咄咄逼人,看得他好不自在。小昭趋步到佛像之前,刚要上香下拜,身旁这五位番僧“摩拳擦掌”,作势便要扑来,宋青书双臂也运足了功力,两边蓄势待发之时,厅门却被人推开了来,由外面进来一个人,这人大概有三十几岁,一身服饰全是玛瑙玉石,满嘴胡须,是那蒙古贵族打扮,看样子不像这寺内僧人,他见到二人也只是一愣,但也没叫喊动手,只用蒙古语嘟囔了一句。小昭反应迅速,当即用波斯语回了一句,这人果然没听懂,摆手说起生涩的汉语来:“小姐也是来灌顶的?”
这人随即轻轻挥手,屏退了众番僧,大踏步走了上来,众番僧好似对他极为尊敬,说了几句蒙古语,似是祝福之类的话,便都轻声退去了。
原来这蒙古贵族之中近年来一直尊崇佛教,他西域密宗,凡是成年子弟都会仿照那忽必烈,找高僧进行“灌顶”,只是能来这大都万安寺内的贵族,若说不是皇亲贵胄,想来那身份也是贵重已极了。他见小昭是个色目人,打扮得清秀绝伦,又是如花年华,只当她是哪户未出阁的千金小姐,却把宋青书当做了跟班之人。
二人也乐得将计就计,宋青书负剑而立,一句话也不说,小昭颇有城府,只与他一番周旋,把这人迷了个神魂颠倒,套出了他不少信息,自己却半点痕迹未漏。又聊了几句,这人问到小昭的师父,其实西域密宗强调“上师相应法”,这里若要解释那就远了,大概可理解成师承关系。
他自言自己自幼跟随安普学习佛法,宋青书暗暗点了点头,才知这万安寺此时主持名为“安普”。小昭亦是明慧聪敏,当即也说自己曾得安普大师指点,那蒙古贵族听了是高兴非常,只伸手上来要抓她手掌。
小昭自然避过,他也不以为意,干笑一声,又要拉着二人去那殿后内房之中,宋青书正愁找不到安静地方解决此人,与小昭使了眼色,二人跟在他身后,左右转拐,竟来到那高高宝塔之旁。这人向左右出示了证明,又用蒙古语交流几句,便领着二人上了高塔之上,塔中层层皆有数十间房,三人大概上了十层左右,宋青书一直左右观望,奈何实在看不见房间里情况。
又上了一层,这蒙古贵族突然停了下来,领着二人拐进了一间房屋,就见他熟练的对着墙壁下拜,叩首。宋青书凝目望去,见墙边摆着供桌,墙上挂着一副画像,画像中人大红僧袍,身材高瘦,面容慈祥,颇有几分得道之样,画像下方是一个半人高的盒子,也不知这人弄什么鬼名堂。
小昭自然也是不明所以,但自恃自己有几分功夫,便要示意宋青书远远站到一旁。宋青书立时忧心起来,虽只隔着七八步,但还是运足了内息,生怕小昭有些好歹。
只听那蒙古人道:“快一同来叩拜,画上这人是祖师‘杨琏真迦’,这里存放的,乃是他的舍利。”
宋青书虽不知安普是何人,但这杨琏真迦,也够如雷灌耳了,自幼也没少听父亲及众师叔提起过,这人乃是西域密宗中一个奇人,或说“妖僧”,且不说这人修行如何,但说他连盗六帝之墓,还曾以宋理宗头颅作为乘酒器具,这也实在过于“传奇”了。其实这一十三层白塔亦是因此而来,那安普正是杨琏真迦的儿子,这点宋青书却是不知了。
不过传闻杨琏真迦死时十指俱腐,死状极为凄惨,虽其中真假不得而知,但若为真,那他自然活该有此报应,若为假,也当知那时汉人是如何恨他入骨了。
宋青书左右看去,见四下无人,正欲出手,这蒙古贵族仿若察觉到什么一般,猛得回过头来,雄鹰般双目直直盯着他左右双臂,但见他未曾下拜,心中已有些不悦,说到:“我跟你家小姐还有话要说,快滚罢!”
宋青书亦不废话,伸指便来点他喉咙下“会厌穴”。未知这蒙古贵族生的健壮,反应倒是不慢,脖子一躲,又顺势一脚跺来,但这人显然没练过什么功夫,小昭在旁突起发难,他也是万万没料到,二人一人一指将他点在了当场。
他身子不能动,口也不能言,眼珠却不自觉的看向那供桌,宋青书随之望去,才见那供桌之上有一柄软软的缅刀。他几人刚刚出手打斗,震得刀身不住颤动,但见这刀的刃锋上全是暗红之色,血光隐隐,极是可怖,显然不是什么凡品。
小昭也看见那血红刀身震动,只吓得退了一步,宋青书将她护在身后,抽出真武剑,自上而下一剑将那画像劈做两半:“都死了还做什么装神弄鬼之事。”说着,又挥剑去砍那木盒,心中想到,此等妖僧,怎能将尸骨留存于世,让人膜拜敬仰了?
哪知这一剑劈下,木盒应声而散,里面哪有什么“高僧舍利”,只一阵臭气熏天,那蒙古贵族恨得目眦欲裂,转了眼珠随他一同看去,却见盒中不过是些粪土与老鼠尸骨罢了,但见那木板上歪歪斜斜的写了几个字,宋青书轻声念出:“此等大恶,与粪鼠何异?天道昭昭,报应不爽。”
再瞧那落款……明明白白写着:“张君宝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