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漆水岂难变三

这天众人齐聚玉虚宫,缘是张三丰九十五岁寿宴将至,有很多事宜需要商量操办,以往此类事务皆由宋远桥代劳,但张三丰着令宋远桥务必去汉阳一趟,亲自请到金鞭纪老英雄,又嘱咐几位兄弟轮流下山寻找张翠山的下落。安排好一切后,向众人言明,自己在武学上新有所得,需要参悟一段时间,往后住在后山清修,不欲为凡事所扰。

对于师公闭关,宋青书是见怪不怪了,他老人家平日里便深居简出,派中之人早习以为常。但是听说父亲宋远桥要去一趟汉阳,宋青书还是激动不已——对于一个十年来从未出过武当山的人来说简直诱惑十足。而且从湖北武当山到汉阳,若是经过襄阳,此时距离神雕时代也不过百年光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寻到独孤求败的剑冢遗迹……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虽然自己苦央父亲多日,可能是觉得儿子确实需要锻炼,又或者是出于可怜,宋远桥还是带了他一同下山。但一路之上并没有独自前往襄阳密林寻找的机会——他毕竟只是个十岁孩童,就算大喊那里有绝世秘籍都不会有人信的。rexue.org 西红柿小说网

一路上水陆颠簸暂且不提,也无甚风景可看,这父子二人同行,父亲又免不了端起一副老儒生的架子喋喋不休,嘱咐教导个没完,苦熬几日,可算到达汉阳城内。宋远桥当日便带着宋青书拜会了金鞭纪老英雄及各类武林豪侠,江湖义士。

时少林,武当,昆仑,峨眉并为江湖上四大门派,宋远桥又是武当首徒,宴席酒场那也是少不了一番场面。宋青书虽从前世便不喜这种阿谀奉承的场面活,但喝酒陪笑说点好听的,对他来说也并非什么难事。一连几日皆是如此,作为一个十岁的孩子,他倒是应对还算自如,这让宋远桥颇感欣慰。

这日宴中,众人酒酣之际又是一阵互相吹捧起来,终于拍光了宋远桥的马屁,宋青书眼见就要拍到了自己身上,只听一位中年大汉说道:“瞧青书侄儿小小年纪,却一表人才,这武当内功果是玄门正宗,侄儿得武当真传,修得唇红齿白,面如冠玉。也是羡煞我们这般糙汉子啦。”此人虽是酒后之言,但也有几分真切,宋青书自忖修行“玉尘诀”五年,道家的炼体之法确实起了不少效用,皮肤白皙便是其一。又听一人附和:“孙大哥说的甚是,那书中所说‘玉面郎君’也不过如此啦。”“甚么‘玉面郎君’,快快自罚一杯,旁人只当是中看不中用的小白脸啦?青书侄儿自小便这般懂事,为人处世周到得体,将来便是称个‘玉面孟尝’也无不可。”“确是如此,确是如此,小弟自罚一杯……”

听得众人夸他英俊,宋青书虽心下略略受用,但还是不喜欢这一番场面,连忙找了理由起身离开,脱得身往便向屋外走去。众人只当他小孩脸皮薄经不起夸赞,哈哈一笑便也过去了。

宋青书出得酒席,欲回客房休息,又想着几日来全在忙着应酬,虽说父亲不让他乱走,但不趁此机会逛逛汉阳城也太过可惜。大脚一迈,便出了酒楼。街道上行者商旅往来不绝,各色行人亦是熙熙攘攘,宋青书正一面打量一面悠闲踱步,迎面跑来几个孩童,这群街道上的孩子整日一起玩惯了,也不认生,见到宋青书只当是同龄小朋友,慌张的说:“走哇走哇,那面有个怪物哇。”……他顺着孩童跑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孩子正站在街角处,不知在做什么。他登时起了兴趣,挤进孩子群中,逆向而去。

走近一看,宋青书也吓了一跳,只见这小孩生得奇丑无比,头发稀少,脸盘硕大,四肢纤细,面皮黄里透黑,额头还向外鼓出一截,总之是说不出的怪异。宋青书越看越觉得心里发毛,一时也站住了脚步,不知该向前还是后退……正踟躇间,身后的孩群见他过来,便也去而复返,围在他身后看着,宋青书一时进退两难,暗想:总不能在一群孩子面前丢了面子吧。只得犹豫得说道:“你不是怪物…………吧”。

这个“吧”字尚未说完便被人抢了话去,又说得无甚底气,几近无声。是孩童群中一个年龄稍大点的开了口:“他就是怪物!我们村里就有个人这个模样,听说那是他祖上干了缺德之事,老天惩罚他父母叫他们生了个畸形怪物。”

“你才是怪物!”那奇丑无比的小孩开口答道,这孩子生的一副男孩模样,声音却尖细,孩童们没想到连声音也是如此奇怪别扭,登时便有一个胆子小的被吓哭了:“怪物……哇。”这一哭一闹,众孩童尽皆害怕,哭丧着跑了。

宋青书也不愿再看,转身正准备走开,又听到身后簌簌之声,想是那怪孩子也哭了,他心中一阵同情,受过现代义务教育的他也并没这么封建迷信,心中叹道:曾几何时,自己也是个自闭少言的,在旁人看来的古怪孩子。于是又走了回去,认真的看着那孩子说道:“我知道,你不是怪物。你一点也不怪,他们理解不了罢了。”

那孩子却理也不理他,自顾自的哭着。宋青书只得道:“你几岁啦,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罢。”怪孩子听到这里,喏喏的说道:“你想送我回家……因你也觉得我是怪物……呜呜……不愿意……陪我玩。”“我叫宋青书,十岁,你叫什么?今年几岁啦?”宋青书听得此,便不提回家之事。那孩子果然慢慢止住了啼哭:“我七岁,叫……此。”“连名字也这么怪。”宋青书心中暗道。他同情心起,想着这孩子正是急需友情和认同的时候,未敢拉那孩子手掌,便一把扯住了他宽大的袖子:“我叫你小此,你叫我青书便是。我们现在就是朋友了。”

怪孩子毕竟是孩子,宋青书拉着他在街道上晃了两圈,又讲了些俗世笑话,不过多时便哄得他转悲为喜。然后怪孩子便一副神气的模样,好似在说“我也有朋友了”一般,从之前跑掉的孩童面前一一走过,突然回头问道:“朋友之间,难道不应该喝酒划拳,吃肉谈天吗?”一番孩子言语说得宋青书心中暗笑,但他毕竟不是小孩,装作正色道:“正是如此。我年纪比你大,大哥这就请你吃肉喝酒。”言罢拉着他回到酒楼,众孩童也觉稀奇,便都远远跟着。

到酒楼门口,宋青书让他暂且等等,自己溜回房间,见桌上各人正喝的兴起,并无人注意到他,偷摸拿了一壶酒一盘鸡,跑了出来。见那怪孩子正坐在台阶边等着,便走过去,将酒肉往地上一摆,也在台阶上坐了下来。说道:“请!”拿起酒壶就喝了一大口,他心中还是芥蒂这孩子模样太怪,自己未拿酒杯,也是不想粘他口水,出于私心,所以提前喝了一大口,再把酒壶递了过去。那孩子接过酒壶,略迟疑了一下,也喝了大一口,直呛得咳嗽连连。

宋青书大笑,拿了鸡肉,撕了开来,自己吃了一片。将另一片递与他。他也学着撕下一块吃了,远望的众孩童见有肉吃,都围了上来。宋青书道:“吃了肉,大家便都是朋友了。”让怪孩子将肉一一分与众孩童,孩子们犹豫着接了,也有模有样的学着吃肉喝酒,个个呛的咳嗽连连,一时笑闹不止。

这时他背后让人碰了一下,回过头来,竟是父亲宋远桥,原来当时酒席之上宋远桥早瞧见了他鬼鬼祟祟,就借故离桌一路跟来,此时他也不多说。只轻声道:“回去吧。”

宋青书哪能违背,但恐自己走后怪孩子又被孤立,便对众孩童说:“我乃武当派第三代弟子宋青书。”说着,当众孩童的面打了两式武当长拳,又道:“他叫小此,我是他大哥。大家一同吃了肉喝了酒便都是朋友,朋友定是要一起玩的,你们可不许再诬他是怪物…哎呦…”忽觉屁股上挨了一下,听得身后宋远桥呵斥:“我武当弟子,怎可以武力迫人。”众孩童笑了开来。宋远桥仿佛也弄明白了是何情况,又对怪孩子道:“他既自称是你大哥,若有任何委屈,上武当言明找青书便是。”言罢拉着宋青书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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