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何日方知我是我

“要是能关掉的话就没那么累了。”

“觉也不睡,你还想关掉?”

“睡不着呀。”

库洛洛又叹气:“在荒岛上还睡不着?还是很吵?”

“就是睡不着呀。”

“那你休息的时候在做什么?发呆?”

“练琴。”

一路上,未寻都会花很多时间练习演奏各种各样的乐器,从她漫长的练习中,库洛洛认识了很多之前不了解的乐器。

听到这个回答,库洛洛问:“这叫休息?”

“叫呀,那种状态比较容易放空,手自己动着,脑袋慢慢就能空一些了。”

“不能强制入睡?你那种针能强制刺激人恢复意识,也能反向用吧。”

“要保持清醒呀,那个时候要是失去意识的话,可能会被控制的,我没有被他们控制的理由。”

那个时候,指未寻与登托拉家的强制关联还没有失效的时候。未寻认为那时候必须保持神智清醒,不然可能会在失去意识的时候被登托拉家的人找到,又被控制起来。因此那段时间,她一直在保持离与登托拉家相关的事物足够远的距离,一直在保持神智的清醒,也一直没有去使用自己的“气”,而是借用别的生物的能量。

她认为这三样是能阻隔那种强制关联的有效方法,她也曾经把这三种方法告诉库洛洛,库洛洛并没有采取同样的方式。旅团的人不会选择保持距离,更不会不使用“气”,始终保持清醒,他们也做不到。

因此,只要在两百公里的范围内,只要库洛洛一使用“气”,借由他身上的念字,登托拉家的人就能定位他的位置。因此,蜘蛛们的行踪一直都处在登托拉家的监控之中。

所以他们追踪登托拉家族成员的行动时,一直都被登托拉家暗中追踪着,对他们的动向了如指掌。登托拉家族还派出了,拥有专门针对盗贼的念能力的能力者来对付他们。那时的旅团被针对得很彻底,这依旧是蜘蛛的行事作风的问题,蜘蛛们行事肆无忌惮,也不在乎自身的生死,无所谓有没有被人针对。与其畏畏缩缩苟且偷生,不如痛痛快快一战而亡。

人的性格,自始自终都在影响着其行为。

听未寻提到那时可能会被控制的问题,库洛洛立刻明白她在说什么了。那个时候,飞艇坠毁到了荒岛上后,库洛洛已经觉察到被定位追踪的问题了。当时他选择使用“还原”能力来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后来的结果也给了他所有问题都被“还原”能力解决了的假象,让他不再关注这个问题。

现在,这个问题已经不存在了。之前在深谷里面,她提过那种强制关联失效的问题。她已经确定她身上那种强制关联失效了,他自己身上的关联自然也失效了。这个曾经困扰旅团许多成员很久、给旅团造成很大麻烦的问题,已经随着时间的推移自行消解了。

“那现在呢,为什么还不能强制入睡?”

“保持清醒的针扎多了,能昏睡的针不起作用了。”

听到这话,库洛洛很无奈,问:“你到底扎了多少回那种保持清醒的针?”

那种针的滋味,库洛洛只领教过一次,只是那么一次就足够令他终身难忘了。能多到已经不起作用了的程度,可不是扎十次八次就能达到的。

“有点多。”

库洛洛叹气,她宁愿一次次扎自己,以此保持清醒状态,阻断那种强制关联,也不愿意去找登托拉家的人去纠缠。

“以后不要再那么做了。”

“关联已经失效了,不用再那么做了呀。”

库洛洛敲了她一下,说:“我是说不管有没有关联,都不要再那么做了。再遇到这种事,告诉我,我会解决的。”

“我能处理的呀。”

“你那叫处理吗?”

“不叫处理叫什么呢?”

“那叫犯傻,做傻事。不要总是冲着自己去,谁给你制造问题,该被解决的是那个问题和制造问题的人,不是你。不想和给你制造问题的人扯上关系,就告诉我,知道吗?”

“遇上点事就告状,不行的。”

闻言,库洛洛又敲了她一下,说:“别什么程度都定义成‘一点’,什么都只是‘有点’,那什么才能算‘很多’‘很严重’‘很糟糕’?像登托拉家那种事能算‘一点’吗?”

点头。

“你点头,是答应了,还是觉得算一点?”

“算一点。”

库洛洛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平静,直接沟通无效,就采取其他方式,不要生气,跟呆瓜生气是没结果的。

雨点愈加密集,遮雨棚上淌下来的雨水已经在岩石的凹处聚集了很大一滩水了。

库洛洛把注意力转到那滩水上面,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未寻也去看那滩水,两人都看着那滩水。

灯光映照在水上,跃动着细碎晶莹的光。雨滴一滴滴落下,带着特定的节奏落到水中,一点点平复着听者的情绪。

“未寻。”情绪稳定后,库洛洛叫她。

未寻回头看他。

“你想看海潮是为了什么?”

库洛洛已经察觉到了,她并不是因为想看海潮才说想去的,是因为别的事。库洛洛一直在找合适的机会询问,现在他认为就是最合适的机会。既然她一直想再看海潮,肯定是想看到之后再做什么,现在已经看到了,想做什么都能做了。只要机会合适,就直接问,他认为这是最佳方式。

“因为这个。”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不到十寸的简笔人物画。

库洛洛把那画接过去,看了一会儿,认出那上面是谁,瞬间就明白她是为了什么才要去看海潮了。明白之后,他叹口气,问:“那时候为什么不说?”

“那时候,你很高兴呀。”

那时候是指在回头坝上观潮的时候,那时候库洛洛对海潮非常感兴趣,把注意力全集中到看海潮上面去了。

“为了这个,那后来回到船上为什么不说?”

“船上没海潮呀。”

听到这话,库洛洛摇头。这姑娘有话要说,却一定要看到海潮才说,看到海潮后又不肯扫人的兴,宁愿再找机会再说,所以才拖了那么久。

“下次想说什么,可以直接说,用不着等什么时机。只要你想说,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最适宜的时间。”

说完那些话后,库洛洛看着未寻,等她点头后,他才再去看那张画。

那张简笔人物画像画的是鲁智深,水浒一百零八将之一的花和尚鲁智深。《水浒传》也是名列武侠小说推荐书单里的小说,排名还很靠前,很多读者都认为这也算是一本武侠小说。库洛洛曾经读过日耳曼语的翻译版,在船上的时候又读了原版。

未寻也很喜欢这本小说,库洛洛清楚地记得她对鲁智深的描述:一直在努力为他人愤而出头,到头来却很少得到过想要的结果。

当初鲁智深身为提辖,有大把的前程,为了替金翠莲父女出头,才替他们去找强娶金翠莲又抛弃她的郑屠户,所以才打死了郑屠户,才要逃到其他地方去。在去为他们出头之前,鲁智深给了金翠莲父女盘缠回乡,挡住了不让他们离开的人,结果金翠莲流落到另外一个地方,又给人家做了妾。

他在桃花村,替刘太公的女儿出头,装扮成刘太公的女儿,躲在她的房间里,打了要强娶刘太公女儿的周通一顿。

他在瓦罐寺,为几个被占了庙宇的老和尚出头,两度去斗强占庙宇的人,最后赢是赢了,结果那几个老和尚却吊死了。

他为救被高俅陷害发配的林冲,不远千里,一路跟在被发配的林冲身后,在野猪林埋伏,阻止了要杀掉林冲的公差,把林冲救下,又护送林冲到发配地。结果林冲还是免不了被人再次陷害,落草为寇,林冲的娘子也自缢而死。再见到林冲的时候,他还记挂着林冲娘子,还问林冲“洒家自与教头沧州别后,可知阿嫂信息否?”

他为他人出头,却不是为了什么功名利禄,为的是替他人鸣不平,为的是反抗压在那些人身上的压迫。为此,他不惜压上身家性命,几度出逃,丢家弃业,走上了落草为寇的路,结果那些人却很少能有好结果的。

被骗去做妾的金翠莲,到头来又做了他人的妾。被强占庙宇的老和尚,到头来上吊死了,庙里被掳掠来的妇人也投井死了。被陷害的林冲落草为寇,他娘子也自缢了。为了这些人,他才不惜杀人放火,是真算得上是为救而杀,到头来,想救的很少有救成的。

鲁智深落草为寇后,他随着宋江接受朝廷招安,四处征讨,多年奔走。抓到方腊立了大功后他却什么都不要,既不还俗做官,封妻荫子,光宗耀祖,也不去名山宝刹做主持。他什么也不要,说要多也无用,还只是想寻个安静的去处。最后他在钱塘江边听到潮信之声,大彻大悟,坐化圆寂。

烧化他的遗体时,径山大惠禅师指着他的遗体念了几句法语:鲁智深,鲁智深!起身自绿林。两只放火眼,一片杀人心。忽地随潮归去,果然无处跟寻。咄!解使满空飞白玉,能令大地作黄金。

在生命终了之时,这个“两只放火眼,一片杀人心”、总是在为他人而奋不顾身、很少能救人成功的人得到了自己生命的圆满。

现在想来,她当时不止是在说鲁智深,鲁智深临终留下的颂语她曾经念过不止一遍。库洛洛清楚地记得那段颂语,想到她念过那段颂语好多遍,他忽然就笑了,原来当时她是在说他像鲁智深。

库洛洛看着未寻,说:“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潮信未至,不知何日方知我是我?”

点头。

我是谁、世界是什么、盗贼的极意是什么、红色战士该是什么样子的、清洁战士该做怎样的清洁、还需要清洁战士吗?

一直没法找到这些答案,一直觉得金绳玉锁的牵扯束缚挣不断,没关系,不用那么着急,慢慢找,等一等。

等到属于他的生命的潮信到来的时候,能找到的总会找到的,能扯断的总会断的,总能等到知道我是我的时候。

觉得之前没有达到想要的结果没关系,一直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也没关系,想继续的话,就再来一次吧。

这是她的回答。

为您提供大神 虞窗 的《[猎人]愿者上钩 第二部》最快更新

第七十二章 何日方知我是我 免费阅读.[www.]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