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4)阿姊(下)

千尘嘴里说着拔舌的狠话,眼睛紧紧盯着千岫,妄图从千岫的脸上发现些许她想要看到的东西。

然而千岫闻言却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他轻轻松松地笑了起来,笑得肩膀都在不停地抖动。

少顷,他笑得眯了起来的眼睛突然睁开:“阿姊,我差点忘了,你是高高在上惯了的,你又骄傲,又自负...你觉得自己什么都做得到...这样的你,如何会明白我们的感受呢?只怕接下来的事情,会一点一点超出你的想象!”

“你我同宗,可惜——我为精华,你为糟粕!”千岫放肆地笑道,“阿姊啊阿姊,你终将折在我手!”

望着“气焰嚣张”的千岫,千尘只觉得疲惫罢了。

她慢慢松了口气,紧绷的肌骨放松了下来,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脊梁,跨了下来,跟意气风发的千岫相比简直可以算得上颓唐:“你若不服,我们去祖庙比,在祖先面前比个高低,岂不是更好?你想胜过巅峰状态的我,就不应该现在来。”

“我们都是药族最后的血脉,不论我们谁战死,都不是我想看到的。你又何必这样逼我。我想我以前,也不曾欺负过你家。至于你弟弟的死,你要明白,巫族欲养蛊人,我们之中最后只能活下来一个,我没得选。你说的办法是行不通的,我记得当时,大家都杀红了眼,谁还管谁是谁的兄弟,谁是谁的姐妹...”

千尘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又道:“你也不该这样苛责我,起码我为药族报了仇,为它取得了自由...你的仇恨实在是好没道理。何况...你我的本事,哪个是自己修炼的?你说你来自元濮,你的刺杀术应该源自天族,我则师承五月盟;我们这样的比试,又有什么意义呢?”

千岫的眼睛冷冷地看着她,仿佛是正在看一个犯人辩驳自己的罪行:“我只知道,我的两个弟弟死于你手,我的爹娘因你而亡。而你呢?你依旧活得潇洒快活...我却无时无刻被困在仇恨的阴影中...阿姊啊,你知道吗?我活了这么久,一直支撑我活下的念头便是你——我要亲手宰了你。”

最后几个字说的尤其咬牙切齿,仿佛是从紧咬的牙根里一点点挤出来似的——千尘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意。

看来是谈不拢了。

千尘在心里暗自叹息,她已经很累了,一点战意都难以燃起。虽然早就准备和这个“少年”一决高下,可是当她发现这少年其实是自己的故人,那真是什么战斗的心思都没有了。

她磨磨蹭蹭地绑好了手腕和小腿的绛色绑带,希望能够靠外界的压力让自己打起精神,又扎了一次头发。待她准备停当,千尘转了转手上的吸灵刀,缓缓抬起眼睛——方才还疲惫不堪的一双眼睛,此时却仿佛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虽然看不出有多么亢奋,反而显得十分清醒。

这一次,她是真的准备好了。

“按药族的规矩来,铜钱落地便开始。”千岫拿出一枚铜币,白袖飘飘,他又望了望千尘。

“好。”千尘点了点头。

那枚铜钱从他指上弹出,旋转几周后开始下落——

不过眨眼,两个快如残影的人形已经短兵相接,匕首袖剑相撞,发出动听的清音。

千尘十分清楚自己如今是方方面面都不济,将战局拖下去自己的胜率只会越来越低;所以,铜钱落地的那一瞬间,她是尽了全力、用了最快的速度,只欲一招制胜。

不想那最奇最险的一招竟然还是慢了半分,被千岫堪堪躲过——不要紧,意料之中——千尘便趁势回刀,欲废其右臂,只要千岫一臂被废,那么这场决斗也已经算是结束了。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的确超出了千尘的想象——她竟然失手了!

锋利的吸灵刀连千岫的手臂都没有碰到,反而扎进了他宽大的衣袖里!千岫轻松一扯,那衣袖便被扯成了两半,余下一半洁白从空中悠然飘荡。

千岫望着她错愕的表情,邪笑一声道:“阿姊,你太慢了,该我了!”

话虽如此,千尘怎肯把进攻权就这样拱手交出?

正欲再变一招,吸灵刀却被千岫别住,竟是动也难动;无奈之下,千尘只好借力再次拉开距离。

现在只距离千岫三四步左右了。

殷司在看台之上皱了皱眉头——他清晰地看到,千尘的呼吸急促起来,身体也在微微颤抖。原来不过眨眼间的几个动作,竟然如此耗费体力。

千尘还没有喘上几口气,便又与对方战成一团,第一招过于鲁莽,如今双方都在试探。

“小云,你一定看得出来谁优谁劣吧?”孔痴春摇着扇子,眼睛暗暗往云魇铮那里瞥。

“孔前辈,他们被培养出来的目的不同,术业有专攻,从招式身法上,暂时看不出胜负。”云魇铮道。

“哦?术业有专攻?”孔痴春似乎来了兴趣, “不都是杀手刺客么?”

“回前辈,那个少年修习的是秘杀之法,的确是寻常刺客的用处;而阿嗔当年是被培养为破阵之矛,主要作用是突进破阵...二者看似差不多,实际上完全不同。”

“怎么听起来,好像对我们的小姑娘不利呢?”孔痴春眯起了眼睛,“眼下倒也看不出什么...”

台下确实看不出什么,台上千尘却只有暗自叫苦。

原来,千岫的气力远大过她,躯体相撞还可用强悍的身体抵抗,可是兵刃相接便会撞得她麻到手腕,差点握不住那把吸灵刀。

她知道怎么做,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更要命的是,她隐隐感觉到右腿要跟不上全身的活动了。

“阿姊,你的虎口裂了——”千岫的动作停了下来,脸上浮现出堪称嗜血的微笑,“你还能支撑多久呢?”

不能再拖下去了。

千尘深深吸了一口气,欲借机再做一次寒梅吐蕊月满西楼,然而还未到他跟前,便一个趔趄绊倒在地。

千尘握紧了拳头,果真是右腿拉胯,不堪重负,破坏了快速行动时身体的平衡。

台下嘘声一片,这场决斗才过了不到半柱香,难道便要结束了么?

“阿霁!”殷司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却看见千尘冲他远远地摇摇手。

“阿雪,坐下。”殷甘沉声道,“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你要沉得住气。”

殷司的确着急,现在千尘连起身都困难,还提什么赢他?能够完完好好地下来就不错了。

“阿姊,要不要求求我?”千岫慢慢地走到她身边,神色十分漠然,“你要不行了...你要是求我的话,我会饶你一命的。”

“离我远点。”千尘冷冷地说道,“否则下一秒你就会丢了性命。”

“故作玄虚。你如何能赢我?”

“赢你?”千尘笑了,“你不是一直都在输吗?为什么你会觉得自己在赢?”

“敬酒不吃吃罚酒!”千岫一步上前欲将袖剑插进她的喉咙,却被跃起的千尘踢中了前胸——凭脚感,千尘觉得这一脚下去估计断了他起码一根肋骨。

“怎么回事!”千岫的嘴里吐出血沫来,他捂着前胸后退几步,却突然笑了起来,“阿姊...阿姊果然是阿姊,阿姊不愧是阿姊...原来,原来你的银针是为自己准备的啊...”

“你受伤了,认输吧。我们是一家人,一起回家不好吗?我还为玄晁叔叔和舒荷阿姨立了排位,让他们永享香火..”

换作以前,千尘是绝不可能这样就结束的;可是如今再斗下去,自己也未必可胜,被这个脑子不正常的家伙杀了也太过不值...银针也已经用掉,这条腿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不可能!不可能!”千岫双眼通红,声嘶力竭地咆哮着,“我不会输,我不要认输!”

“行!你不认输我认输好不好?”千尘没好气地说道,“算你赢,我不想跟你打了,好不好?”

“你看不起我!你从来都看不起我!”千岫仿佛又受了什么刺激,指着千尘大骂道,“你高高在上,目中无人...”

骂了一大通文质彬彬的词,听得千尘都无语了,然而那一大串骂完,他又举起了袖剑:“纳命来!”

这他妈算什么事儿啊。

千尘在心里吐槽,不过还是举起了吸灵刀招架,心里祈祷着这个疯子赶紧醒过神来,搞清楚自己到底想做什么——有一点被千尘忽略了,就是疯子的力气很大,比正常人更大,比清醒着的他更要大上几分,千尘抵挡起来更加困难了。

这疯子好像不知疲倦一般,疯狂地攻击着,虽然这样的招式非常直接,很好判断,一点假动作都不曾有的,但是他速度太快,力度太强,简直就是对千尘的机敏程度的一大考验。

又是半柱香功夫,许多资历不够深的修士早已是看花了眼。那少年招招凶险式式要命,许多身法动作更是妙不可言——除了天族,哪个会有这样的本事呢?

又是半柱香,眼看千岫的袖剑又要刺入千尘的喉咙,后者情急之下,双腿竟在一瞬间化作了蛇尾,这才堪堪躲过——“阿姊,你可真是能够给我惊喜啊...”千岫笑嘻嘻地说道,“你看,我们是天生的冤家,不是么?我为鹤,你为蛇...多有趣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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