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玉宫之后,千尘迅速分封了新人,派往各地驻军。浮玉这个帝国终于在她的努力下,面目一新,焕发出了新的活力——来自普通人而非世家修士的活力。许多小国的子民甚至赤柔的普通民众,也愿意迁来浮玉。赤柔也修起了帝国学院,开始与老对手竞争。不过浮玉如今国力强盛,如今去触霉头可不是个好主意。
浮玉蒸蒸日上的同时,千尘的身子却是蒸蒸日下。
脸上似乎有了细纹,青丝中混着几根白发。其实也怨不得旁人,她每日俗务缠身,休息不得,何况修炼。功法已经许久没有长进,一直是原地踏步。她也并不缺乏灵力,有时间还不如睡会儿。
要达到她如今的强度,旁人没有千年绝对难以望其项背。可千尘,却是百年都不足,便靠着炼体、吞噬,步步捷径走到了如今的高度。平地起高楼,下面却是豆腐渣工程,道心谈何稳固。
千尘心里清楚的很,只当是轮回报应,亦是寻常。
出巡回来不久,她便病倒了。
没有任何征兆,起先只是身子乏力,易出虚汗,紧接着便是一阵虚寒,面色也苍白不已,未过三天,就已经起不来床了。
好在浮玉已经被料理地如铁桶一般,千尘神智也还清醒,不影响做什么决定。
药族庙的信徒更多了,香火更加畅销了。
宫离不被允许去看千尘——倘若是传染病,已经倒了一个,千万别再倒一个。到时候找不到继承人,浮玉又要陷入混乱。
何萧和阿蛟声称千尘只是偶染风寒,折子会送去寝宫由帝君批阅;但坊间却有传言,说是千尘杀过的人的鬼魂来找她索命了…
宫离坐在千尘的寝宫外,她的寝宫宫门紧闭。宫离一边看着梨花,一边在想——师父什么时候好起来…
此时,院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魁梧的大汉,皮肤小麦色,身负重剑。
“是修士!”小宫离心里腾起了巨浪,他伸开双臂,挡在男子前面,“你是谁?这是帝君寝宫,你不能进来!”
“我找你娘。”那个身材高大的修士面色灰败,眼下青灰,下巴上胡茬横生,神态有些憔悴。
宫离仔细想了想,诚实地告诉他:“你找错地方了。我娘死了好些年了。她埋在…”
修士无奈:“我找阿霁。请让我进去。”
“阿霁?”宫离疑惑地重复着,“我们这里没有人叫阿霁。你快走吧,要不我要喊人了!”
“阿离——”寝宫里传来千尘虚弱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楚天戈长了个心眼,硬是揽起宫离一同进了这门窗紧闭的寝宫。
寝宫里弥漫着宁神静气的檀木香味,铜制灯树上的根根白烛还没有熄灭,床榻旁边摆放着一张高凳子,上面摞着高高的奏章。千尘的榻上层层轻纱收在锦幛里,她自己则强打精神,倚靠在大锦枕上,平静地望着楚天戈。
距离上一回见她已经有些时日了,楚天戈几乎要认不出千尘。
在御宗时,她就很瘦弱,如今更是瘦的不似人形。干瘪的胸脯正在用力地鼓起、下落,努力地呼吸着。脸上的颧骨十分明显,仿佛一层白纸罩在骨头上似的。看上去几近油尽灯枯。
楚天戈不由得有些可怜她。
“什么事?”千尘望着他,又招招手,让宫离坐在她的床榻边,怜爱摸着宫离的脊背。
“是这样…”楚天戈说道,“我想求你,予我些鲜血…雪儿她很虚弱,十分需要…”
千尘苦笑一声,道:“我已经没有那种东西了。你不如去找我师兄…他们也许有办法…”
“我已经去过了!”楚天戈恳求地看着她,“必须要你的血作药引。求你了,阿霁。念在我们同在御宗…”
千尘费劲地摇摇头,无奈地笑道:“我真的没有了。我已经没有药血了…”
她已经没有精力应付旁人,只想让他赶紧走。
楚天戈眼神坚定,慢慢跪下。
“阿霁,当初是我和雪儿不对,不该妄言亡者。”他深深地叩头,慢慢直起上身,“求求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只要一点点就可以救她了…”
“我没有骗你!”千尘说一句话便轻轻咳嗽着,“我真的没有了…”她已经用尽了精神,眼神又迷茫起来,悠悠地似乎丧了魂魄一般,声音越来越小,最终脑袋歪了过去,失去了意识。
宫离担忧地用小手摸了摸她的脸颊。
楚天戈慢慢站起来,说了声:“得罪了。”
在宫离惊恐地目光中,来到床前,一手捏住了千尘细地可怜的手腕。
“你做什么!”宫离害怕地哭叫起来,“你不能动她!”
为了防止宫离捣乱,楚天戈一手定住了他,将他放在寝宫的毯子上。
自己则拿出小瓶,抽出匕首,割开了千尘的手腕。
鲜血艰难地滴出,一阵妖媚的异香飘来。大约装了半瓶,楚天戈用纱布裹起伤口,消失在了原地。宫离的定身术消失了,他忙摇响了一边的铜铃,阿蛟随之出现。
“阿蛟姐姐…”宫离鼻尖微红,边哭边跟阿蛟说了方才的事情。
“好了,好了,”阿蛟抚慰着宫离,“小殿下还是出去吧,属下要和帝君说句话。您放心,帝君不会有事的…”
好容易安下宫离的心来,送走了这孩子,阿蛟那出一个小瓶子,装着醒神的香料。
见千尘慢慢转醒,阿蛟轻轻附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千尘的眼睛突然瞪大了。
因为阿蛟说:“帝君,爷要回来了!再有本个月就能到这里了!”
“你不是骗我吧?”千尘苦笑道,“这些天我确实精神不济…”
“属下怎么敢呢!”阿蛟被她这个反应搞得哭笑不得,“爷本来是去魔域解开封印释放魔尊,如今已经成功释放了沧夜大人…”
千尘突然想起当年水镜之中所看到的。凡人成仙才可与普通天族或魔族人比尊。凡人的巅峰是仙帝,天族和魔族分别为天神和魔神。而妖族随其所修之道,或归于仙道,或归于天魔。
殷司…原来是去解救他的家人了吗…
千尘脑袋里又昏沉起来,阿蛟见她如此,心下又叹了口气。
本来就是短命之体,竟然能撑这么些年,也算是十分不易了。很快,就该弃了这肉体了。
楚天戈带着血满心希望地回到了御宗。
慕容飞雪实在是心病作祟。因心病逐渐亏空了身体,渐渐身体钝重起来,一日复一日,一年又一年,终于稻草压垮了骆驼。
顾清连和姬青等在她房中,暮落大天尊已经觉得自己的女儿不争气得无药可救.,奈何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如何能舍下?便也只好结束了闭关,在慕容飞雪这边关照着。
饶是顾清连也没怎么见过暮落大天尊。这个老头头发花白,隼眼鹰钩鼻,长得有些凶残,与玄罗的仙风道骨和离非的正气凛然全然不同。
见楚天戈回来,还带回了药血…众人围了一圈。
他打开瓶口,一股奇异的香味传了出来。
顾清连和姬青对视一眼,皱起了眉头。
“天戈,”顾清连说,“这个不是我们需要的药血…这个味道分明是毒剂的味道啊…而且此药极毒,你若是喝上一口,也是会登然毙命。”
“什么?”楚天戈大惊失色,“怎么可能?我亲手从她腕上取的血…”
“什么?”顾清连有些生气,“你怎么能从她身上取呢?她身上没有药血了…”他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气得拍了桌子:“你是不是强迫她了?”
楚天戈低下了头,表示默认。
“姬青,走。”顾清连收拾起药箱,不顾暮落大天尊仍在场,拉起姬青就要走,“我和阿霁同属一门,你怎可为了自己的师妹,去为难我的师妹?我师尊不在,我们一门便由你们欺侮吗!”
姬青扫了一眼在场众人,便要跟着顾清连去了。
暮落大天尊面色阴沉地挡在了门口,而顾清连——用力撞开了他的肩膀,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清连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将师门的事务全数托付给姬青,自己则去了玉宫。
阿蛟认得他,顾清连便顺利地进了千尘的寝殿。
见千尘如此惨状,顾清连也是吃了一惊。搭了脉后,他已经十分肯定:“阿霁,有什么东西在你体内作怪,要将你吸干了。”
千尘苦笑着说道:“师兄,我们同出一门,我自己怎会不知。眼下我便熬着,看是它能熬过我,还是我能熬过它。”
顾清连神色有些复杂:“万一你熬不过怎么办?…为了此物可值得?”
千尘无奈摇头苦笑,咳了两声,说道:“师兄,我修行这些年,可谓一日千里…根基不稳,想来也只有天劫能锻造我的根基了…若过不了这一关,日后,我修行一途可谓寸步难行…阿霁也是…迫不得已…”
欲以天劫锻体。顾清连心里的猜想落下了十之七八。
“真是的,”顾清连到底心软,见她如此,忍不住十分怜惜起来,“何必如此心急…贪多了嚼不烂,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千尘笑笑,说道:“师兄说的,我都明白…路是我自己选的,不必可怜我。闻说飞升之后便要经历天人之衰,我倒觉得与我如今类似。何况我有赤冶护体,师伯更是传我血蟾珠…我一定能挺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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