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尘一路被人注视着。
她先去打了水,想将身上的红漆擦洗干净,但是效果并不理想。又换了桶水将脏衣服泡进去,转而换上了宁悦给她的那身麻布衣裳,倒是比杂役弟子的衣服舒适许多。只是她感觉眼睛有些刺痛,对着镜子一照,果然是两眼通红,看上去烧的厉害。
她本想留在蜂巢里修习,但是心下十分烦躁,索性甩手出门。
天色已晚,晚风清凉。
清冽的风稍微缓解了一下千尘的躁动,她决定在外头溜达溜达。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状态不好强行修炼,不仅事倍功半,还有可能误入歧途,得不偿失。
想起楚天戈说过的藏经阁,她便决定去借本功法来,总比一直吸取灵气有趣些。
藏经阁是一座九层宝塔,越往上,功法便越玄妙。
千尘其实蛮有兴趣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这具身体令她生出了探索的想法。真是不可思议。她才十六岁,却已经具备旁人修行几百年的力量——换在以前,她一定喜不自胜。可她明白,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这点功力远远不够。不过终归聊胜于无。
她还太年轻,不知道命运给她的礼物早已标好了价码。日后的艰难,这里我们先放在一边好了。
正欲进塔,却听后面传来一个熟悉而戏谑的声音。
“闯了祸还悠哉游哉地来藏经阁,你可真是个人才。”
千尘扭头一看,果然是楚天戈。
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年岁看上去跟她差不多的姑娘。
眸若星辰,肤如凝脂,身量纤纤,一头青丝盘得极其考究,头饰尽是晶莹剔透之物,一身白纱衣,用貌若天仙、闭月羞花用来形容她绝不夸张。她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仿佛不是人间之物。
“这便是我师妹,慕容飞雪。”楚天戈介绍道。
“师姐好。”在慕容飞雪的美貌面前,千尘有点自惭形愧——果然和楚天戈说的一样,真是位样样都好的仙子呀。只是人如其名,眉眼间仿佛有不融的冰雪一般,美则美矣,确是个冷美人。
慕容飞雪点点头:“师兄,藏经阁已到了,我先进去了,你就快回去吧。”
说罢飘然进了塔。
楚天戈无奈地望着那个人影消失,又对千尘说道:“我记得你师兄正找你呢。结果你却在这里,他们一定扑了个空。”
千尘叹了口气,苦笑道:“我还是去玄罗大天尊那里自己领罚吧。”
楚天戈挠挠头:“我送你去吧。天色晚了。”
千尘勉强笑笑:“那就谢谢师兄了。”
楚天戈拍拍她的肩膀,自己往前走去:“这件事没有解决之前,除了顾清连他们找你,谁叫你你都不要去,懂了吗?”
千尘习惯性地点点头,说:“谢师兄提点。”
“我看你根本没懂。”楚天戈双臂抱在脑后,依然没有回头“你知道御宗一年要死多少杂役弟子吗?”
“师兄,可是你教我,谁欺负我我就欺负回去。”千尘倔强地撅起了嘴,“何况是他胆子太小,我还没动手…”
“我没有说你不对。”楚天戈自顾自地走着,“只是要你小心。杂役弟子是御宗最没有地位的。也许是走火入魔,也许是被妖兽袭击,也许是…反正,一个杂役弟子,死了就死了,没有人会在意的。”
“师兄,御宗的消息怎么传的这样快啊?怎么一转眼你们都知道了。”千尘不愿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便嬉皮笑脸地问道。
“凌风告诉我的。”楚天戈叹了口气,“当时那么多杂役弟子在场,你赖都赖不掉了。”
“我不怕嘛。若我真错了,罚我我受着便是。”千尘故作乐观地说道。
“还装。你眼睛肿地像桃子似的。哭了很久吧?”
“…”千尘无语,还是解释道,“师兄,可能是油漆进了眼睛,我回去之后眼睛就一直疼。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到玄罗大天尊那里,我求他给我瞧瞧。估计没什么大问题…”
“我看看。”楚天戈突然转身,蹲下高大的身子,直直盯着千尘的眼睛。
“我给你吹一吹,看看会不会好一点。”
千尘觉得脸上有点发烧。
清凉的风息拂过她燥热的心,却掀起了一片涟漪…
“好了,咱们还是快走吧。”楚天戈突然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千尘没有看到,她的右后方,一个白影一闪而过。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玄罗的小院,楚天戈便先行离开了。
“玄罗师父?阿娘?”千尘怯生生地在院门口喊道。
迎出门的是宁悦。千尘觉得她好像更瘦了。
宁悦一把抱住她:“乖女儿,你可来了。”
宁悦抚摸着她的脸颊,微凉的指尖拂过她的眼下,十分心疼:“傻孩子,哭什么,瞧这眼睛肿的。遇到这种事你要第一时间来找我们啊,自己一个人扛着算什么呀。”
“阿娘…”
“阿娘知道,不是你的过错,阿娘不怪你。”想起栖月那个鬼样子,宁悦也有些生气,“哼,她心疼儿子,我还心疼女儿呢。明明是他先来找事的…傻孩子,你哭什么呀,有什么可哭的,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你先去找你清连师兄,然后我们给你做主…”
家人就是,哪怕惹了再大的祸事,他们也会陪你一起解决。
千尘又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玄罗一直倚靠在屋门口,此时他虽不愿打扰妻子,但为了她身体着想:“小悦,先回来吧,外头风露重,当心着凉了。”
千尘一想,忙扶着宁悦往屋里去:“阿娘,师父说得对,咱们进屋说好了。”
宁悦拍拍她的手背,人虽跟着她往屋里去,嘴上还絮絮叨叨着:“你说你,这么点事,也不来找我们…若不是清连,我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呢…”
屋里的灯树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宁悦才发现千尘脸上淡淡的红痕。
“阿霁,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千尘有点不好意思,毕竟她其实没哭过…而且洗不干净脸似乎也不是什么光荣:“阿娘,那大漆太难洗了,我实在是弄不干净…嗯…其实我没哭…就是眼睛有点刺痛,应该是被漆给刺激到了。”
“我看看。”玄罗走上前来,撑开了有些红肿的眼皮,仔细观察着她的眼睛,“是被冲撞着了。”
“冲撞?”宁悦和千尘都不太明白这个字眼。
玄罗瞥了一眼千尘:“你身上有一窍妖灵,便是那鬼骨蛇女的精魄,至阴至寒。那漆中有许多炼化过的朱砂,正有辟邪之效。这不就冲撞了?”
千尘心下一惊——没想到玄罗竟如此厉害,将她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
“小悦,拿些雪魂水来。给她洗一洗就好了。”
宁悦闻言乖巧地点点头,便推门出去了。留下千尘和玄罗同处一室。
“很多事情,你不愿说,并不代表我们不知道。”支走了宁悦,玄罗冷静地开口,“我娘子是真心喜爱你,希望你不要辜负她。”
千尘刚想开口讲话,宁悦便抱着一个琉璃瓶进来了:“师兄,水来了。”
“叫夫君。”玄罗皱皱眉,“用不了这么多的。”
宁悦眼巴巴地看着玄罗引水到千尘眼前,果真水到痕销。玄罗顺便还把她脸上的浅红印子洗了个干净。
“师父,师娘!”顾清连急急忙忙进了门,见到千尘,不由得松了口气,“阿霁,你在这里啊。那就太好了。”
宁悦见他,担心地问:“是不是栖月长老那里有什么事情?”
顾清连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混乱地摆摆脑袋,看得玄罗哭笑不得。
“徒儿应该是暂时把她唬住了。就怕她日后回过味儿来,在去找阿霁的麻烦。”
千尘挺懵逼的:“我还没揍他呢,他就吓尿了。然后我就走了。我真的没动他一根指头啊!”
顾清连奇奇怪怪地看着她:“那孩子好像有些癫狂。睡梦里老是喊着有蛇…”
“蛇?”千尘又懵了,“哪里来的蛇?我又没拿蛇吓唬他。”
“我当时跟栖月长老说,皓轩只是受了些惊吓,而且我发现他根骨精奇,让我用丹药调理一番,必定大有裨益…”顾清连不太习惯昧着良心说话,所以眼睛一直往旁边瞟,“长老还是挺高兴的…就是皓轩还在我床上躺着呢…师父你看…”
“行了,我的洗髓丹拿去用吧。便宜他了。”玄罗摆摆手,“不过这过度惊吓,可无药可救。”
“师父放心,弟子还有些洗髓丹。只不过,万一他一直惊悸过度怎么办…”顾清连很没有底气。
想起那个往自己女儿身上泼漆的毛猴子,宁悦就没有什么好脾气了:“这简单,不就是怕蛇吗?做一顿全蛇宴给他吃,肯定药到病除。栖月要是来要阿霁,就让她来找我!我看看我的女儿谁敢动!”
千尘的心好像被温柔地抚摸着一般,她怎么忍心让家人为她如此操心呢?
“阿娘,别生气,也别操心。不要紧的。毕竟是他先作弄我的,大不了我去道个歉赔个礼就是了。我就不信她堂堂一个长老,难道还能不讲道理?”
宁悦欣慰地抚摸着千尘的头发:“今天太晚了,在娘这里睡吧。明日你师兄去讲道,你跟他一起去好了。”
玄罗和顾清连却对视了一眼——他们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样的忧虑。
栖月绝对不是个得饶人处且饶人的人。自从叶麒历劫失败,道消魂散之后,她便将二人的独子叶皓轩视作心头肉。叶皓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好好一个孩子被宠的十分不像话。莫说是杂役弟子,就算是内门弟子见他也十分头疼。
现在顾清连把人哄回去了,若是她回过味来,倒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找顾清连的麻烦,只是怕会苦了阿霁。
“阿霁,你记着,除了我们,谁叫你你都不要去。”
千尘天真地笑了笑——这话楚天戈也说过——怎么你们每个人都说着同样的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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