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回去坐一会儿吧，我们还有要务要商量呢。且等我了了这台上的事，再同诸位细讲。”符承弼依旧彬彬有礼，“是我的不是，安排的不妥。”
“无所谓。”孔痴春一槌定音，“原本也不是什么，既然都来了元沧，不差你这一半天的。”
说完她便带头往座位处走。
只是她脸色清冷，不像往常似的和颜悦色。
千尘在心里耸耸肩，什么都没说。她的任务是随波逐流，别人干啥她干啥，就算看不惯符承弼，也不必面子上过不去。
“阿霁，阿雪去干什么了？”孔痴春头也不回地问道，“你做夫人的知道吗？”
“这个…”千尘自顾自地笑了笑，“这一回他干什么去，也没告诉我，我哪里有能耐去查他的啊。”
“这样可不行。”孔痴春的脚步顿了顿，随即又动了起来，“你家阿雪呢，的确是个聪明人，可他到底有一副好皮囊。就算他不想，也总有人往上贴嘛。你不得防着点？”
千尘心想您是不是想给蝈蝈笼子气受？可是现在不好引起冲突，她也只好顺着孔痴春的话往下说：“这也是常事了。您想想，他要是有心瞒我，我是断然斗不过他的。干脆，他做他的，我做我的。”
“这样可不行，”孔痴春不回头，千尘就看不见她的表情，实在是难以判断她的意思，“我倒是觉得，该给他定个规矩，去哪里做什么，得报个备吧。好歹得你同意了，否则他不得乐疯了。今后肯定得出事。只是个女人还好说，万一有了孩子，要么你难受，再养一别人孩子；要么呢，不让他认，或者干脆杀了，他心里不得记恨你？”
千尘到底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孔痴春回头诧异地一瞧：“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
她又转头继续慢慢地走着：“你年轻，你是不知道，一个孩子出世可快了，只要十个月，眨眼的功夫。要是使了神通，十个月都不用，那真是比眨眼还快的功夫。”
“孔姐姐，您是好心，”千尘边笑边叹气，“可阿雪呢，他要是忙正事，还非得等我的批示…那他不就惨了？有些事儿呢，拖一拖没什么；有的就不一样了，等上哪怕半个时辰，黄花菜都凉了，他别说吃肉，汤都喝不上一口的。”
千尘顿了顿，前头的孔痴春没动静，她只好又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况且…他修为高过我，我看也比我聪明，不论用什么报备的办法，只要他想，总能骗过我。您说得对，一个孩子出世十个月也就眨眼功夫。阿雪是什么人，他多聪明，要骗，估计也能骗得很漂亮呢。”
孔痴春已经就了座，千尘总算能看清楚她的表情了。
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复杂。
千尘保持着自己的速度，心里忍不住想，您要是再不说话我可就走过去了。
“你们这样，倒也不错。”孔痴春已经掏出了长烟斗，抽了起来，“你放心，我没诈你。就是跟年轻人聊聊天罢了。”
千尘站定了，又笑着搭了回话：“要是真出了您说的那种事…”
“你怎么办呢？”孔痴春敲了敲烟斗，转头瞧着她，“你会怎么办呢？”
面对孔痴春的目光，千尘突然愣住了。
这双美丽的眼睛此刻盛满了情绪，过于真实也过于复杂，千尘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我…要是我的话，”千尘感觉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她很难继续讲下去，“姐姐，你的眼神…你这个…感觉有执念…还有故事啊…”
“嗐。”孔痴春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你说就是了。我又不会因为你的回答怪罪于你。”
“哦…”千尘战战兢兢地点点头，道，“我暂时还没有变心的打算…如果他有，那我自己带宁儿走…宁儿就是我儿子，大不了就…不叫他继承殷司那块地方了。反正…魔域那地方也不算什么好地方，连草药都种不出来…”
孔痴春被逗笑了，她再睁开眼睛时里头盛满了笑意：“不能种草药？阿霁，我发现你也很有意思，真的。”
一见她笑了，千尘的心情也轻松了一大半：“世上的路多了去了，不靠他，我也养的起宁儿。我爹爹从前告诉我，大多数爹娘都是爱儿女的。富人有富人的爱法，穷人有穷人的爱法。宁儿跟我，虽然日后也不如跟着他显赫，但俗话说得好，宁可要个要饭的娘，也不要那个当官儿的爹。他是魔君，魔君有魔君的带法，我有我的带法。我如今是无官一身轻，比他更有时间咯。”
“如果他不给你孩子呢？”孔痴春又笑，“男人不会放弃自己的后代，即使他不喜欢那个帮他生孩子的女人。”
千尘差点没忍住转头望向云魇铮，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不给吗？”千尘挠了挠头，脸上的神色很复杂，“不给就算了。他比我厉害，宁儿跟了他，平台不一样了嘛。而且，魔族看重长子长女，要么宁儿归我，如果他非要留着宁儿，那…那宁儿的待遇也不会差的。如果他有新欢，没准儿非得把宁儿送我呢，省得占了长子的名分，耽误他们恩爱。”
“那你呢？怎么办？”孔痴春并不打算结束问题，“你该如何自处呢？”
“我？”有一说一，千尘很不明白孔痴春的逻辑，“该如何就如何咯。修炼啊，教育后辈啊，养孩子啊，帮我师兄上课啊…难受估计是要难受些日子，不过可以有很多时间，出去交交朋友…如果他理亏，就顺势要些赔偿咯吧啦吧啦的…要是实在过不下去…”
千尘的笑容有一点勉强：“我是个罪子，就算我去死了，也抹不掉这些记忆。”
更何况，我已经没有赴死的资本了。
“那就没办法了。”孔痴春不讲话，千尘只好扯了扯嘴角继续往下说，“世界上的事不都是这样，过不下去就不过了，撑得过去就还好，撑不过去的嘛，有的吞了金子有的抹了脖子，有的举身赴清池，有的自挂东南枝。也没什么好说的。大家都一样，能活着就活着，既然已经活不下去，就只好去死了。”
千尘越说越感觉到头皮发麻，可是前辈不说话，自己又不敢断然停下。
“你这话，还是挺有意思。”孔痴春冷冷地笑起来，千尘怀疑自己是不是哪一句戳中了她的什么执念，只好低头以示恭敬。
“好了，回去吧。”孔痴春没打算跟她认真，继续磕了磕烟锅，吞云吐雾，“去吧去吧，跟你开开玩笑罢了，忘了吧。忘了吧。”
千尘艰难地保持着脸上的微笑，直到坐在了位置上，才慢慢松了口气。
终于结束了。
她忍不住开始回想自己那句话没说对。
以她的是非观来说，她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天经地义，理直气壮。
“夫人，您的簪子歪了，奴婢替您扶一扶吧…”
上一秒千尘正欲下意识地点头，下一刻她的动作快若闪电，那女使反应过来时，那金簪正抵在她喉咙处，惊得脸色苍白。
“夫人…夫人！您…您…”
千尘脸上绽放出美丽的笑容，如若不是她双眼里宛若盯着死人的目光，恐怕见到的人都以为这是灿烂而热烈的笑容。
女使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一朵淬了毒的丹朱色虞美人。
千尘轻轻滑动着簪子的尖头，感觉到女使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满意地笑了：“你抖什么？”
“夫人…夫人用簪子顶着奴婢的喉咙…奴婢怎能不怕…”那女使战战兢兢地说道，“夫人…”
“一根圆头的簪子罢了，划不伤人的。”千尘的笑容依旧很迷人，“你莫抖，若是动得厉害了，伤着了自个儿，我又能怎么办呢？”
“夫人…夫人求您不要再开玩笑了！”女使依旧抖得厉害，“求您了…”
“我就开个玩笑罢了，你又是何必呢？”千尘站了起来，摁着她的肩膀，女使不堪重压，最终跪在了她前头。
“也罢，是我同你耍笑了一回，惊吓了你。”千尘的声音很温柔，“你我有缘，缘起金簪，这簪子价值不菲，不如赠予你。我瞧着，你生得清秀，也正好配它。”
她一手按在女使肩上，似有千斤，女使原本颤抖的身躯竟也不抖了。
“亲爱的，开心点儿。”千尘的手一离开，女使抖得宛若筛糠，她却解开了女使的头发，慢慢盘了起来，“你莫动，我啊，手粗，可没有你细致，只会最简单的。你别动，我给你漂漂亮亮地戴上…”
女使脸上掉下泪来：“别…别…求求您了…别…”
“别怕，你一抖，这簪子虽说是圆头的，万一戳着你…我可不负责哦…”千尘在女使耳朵边轻轻吹了口气，说出的话宛若飘出的一缕毒烟“你在害怕吗？怕什么呢…同我说说呀…”
忽然，千尘感觉眼前一道灵光闪过，刹那间孔痴春已经摇着扇子站在了她眼前，面色十分不善：“澹台老弟，你这…可是在…灭口？”
女使突然一阵抽搐，千尘还没回过神，她已经断了气。
“这下明白了。”孔痴春的手还呈虎爪状，冷肃的脸上却浮现出了皮笑肉不笑的微笑。
千尘不由得感叹孔痴春的雷霆手腕，一确定那女使有鬼，竟然毫不犹豫就要了她的命还搜了魂，不亏是一界之主。
“搜了魂，我算是什么都明白了。”
她艳丽的脸上杀机凶横：“证据确凿，安能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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