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司没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往前走。
千尘估计他不会自己去想办法配解药，毕竟在她的印象里，殷司并不会炼药。既然自己做不到，只能去寻别人了。
她小跑两步追了上去：“阿雪，目前人间最好的医术还在御宗我师门，只怕即使请了五毒师伯，他也是无能为力啊。”
“五毒仙君虽说专精医毒，可是毕竟修为相差太多，早不可同日而语。”殷司道，“我从来没打算去请他。”
“可是，”千尘追他追得有些气喘吁吁，“这样来看，论修为，七界之内哪个能比得上青帝？要解毒根本就不可能…”
“阿霁，我正在想办法。”殷司猛地停住了脚步，回过身来看着她，“就算要从青帝手里抢，我也要把解药抢过来。”
“你要我怎么说好！”千尘的脸都红了，她气得直跺脚，“人家为什么要准备解药？本来就是为了杀人…难不成还要往自己身边埋一颗炸弹不成？”
殷司愣住了。
过了许久，他呼出一口气来，以往挺拔的身姿看起来疲惫万分：“这么说…当真没有转机了？”
“阿雪，你是为了大局，明白殷甘前辈不能仙逝…还是因为，他是你义父，曾经救过你一命？”
千尘突然歪着脑袋，这样问他，殷司竟然被问了个猝不及防。
“我…”他的喉结动了动，“不是没有恨过他。”
“我很不明白，我敬他为父，他竟然抓走了我的妻子。”殷司低垂着眼睛慢慢说着，“阿霁，若不是他治好了你，我想我很难原谅他。”
”你现在问我，到底是为了大局，还是因为自己的私心，我只能说，二者都有。我对义父是又爱又恨。虽然我对他的情感很矛盾，但是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我不希望他死。”殷司抬起目光看了一眼千尘，“我确定，我不希望他死。就算，不为大局，我也不希望他死。”
千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叹了口气：“阿雪，我的想法是，解药我们是如何都得不到的，只能想别的办法。”
“别的办法？”殷司忍不住握住了她的肩膀，一双眼睛灼灼地盯着她，“阿霁，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快告诉我吧…”
千尘点点头：“你先把我松开，弄疼我了。”
“哦…哦，”殷司连忙收回了手，局促不安地在衣服上擦了擦，“阿霁，别卖关子了。”
“我看，解毒是没什么指望的。”千尘一针见血地挑出了误区，“但是，我们的目标是让他继续活下去——实际上，不用解毒，他也可以活着。他不是已经跟这毒药共生许久了？所以我说，我们可以不解毒，我们想办法给他续命。”
“可是…如何续命？”殷司依旧十分疑惑。
千尘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
“…”
“不过，”千尘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现在澹台巍然的仙体还在我们手里。我们能不能用他…做一点文章？”
“你…真的愿意？”殷司避过她的目光，“阿霁，我不勉强你。”
“我、愿、意。”千尘一字一句一板一眼地说道，“如此甚好，这样的天降横财对我们来说，反而容易招来祸事。不如用在殷甘前辈身上。”
“可是…以我对义父的了解，他未必肯接受。”
“这怕什么。”千尘笑了，“炼成丹药，他哪里辨认地出，原材料是什么。”
“这么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殷司轻轻浅浅地笑了，他终于松了口气，“可是，如何去寻那续命之法？”
“先别着急，你得先看明白，殷甘前辈身上的毒素究竟作用于哪里、如何致人死去、”千尘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到时候，我们对症下药。青帝修为深不可测，可是医毒之法是万变不离其宗，饶他是天下第一，也难逃窠臼…再不济，”
千尘顿了顿，又深深吸了口气：“再不济，就只好使那最后的办法了。”
“什么办法？”
“夺舍。”
此言一出，二人均陷入了沉默。
“阿雪，我们回去休息休息吧。”许久，千尘才拉了拉他的袖子，“别想了。我们回去吧。”
“嗯。”殷司顺势握住了她的手，“难为你了。”
“有什么难为的，”千尘盯着脚底下，怕踩着什么东西，“有个义父可以孝敬，这也是很幸福的…有时候我也想孝敬孝敬长辈，都不知道该去孝敬谁。”
“阿霁，我觉得娶了你，简直就是上天的恩赐。”殷司说着说着就笑了，“你怎么这么可爱，嗯？”
“因为我不会给你带来麻烦。”千尘也轻轻笑了笑，“所以嘛，人的天性就是趋利避害的。”
“对于你的清醒，我也是又爱又恨啊。”殷司笑着摇摇头，“什么趋利避害，什么天性，那我就算是违背天性，也要跟你在一起。”
“我以前竟然没发现，你这张嘴比我还巧。”千尘也笑着摇摇头，“时不我待，你得好好想一想，怎么才能搞清楚殷甘前辈的情况。”
“啊，我还以为你会很感动呢。”殷司撇了撇嘴，“真是不好哄。”
“别闹了。”千尘脸上依旧停留着几分稚气，“别闹了。”
很快，殷司便发现，这件事并没有他想象的简单。
殷甘闭口不言，自己修为本就损失了大半，更是完全洞察不了修为高过他的殷甘。
无奈之下，只好再去请孔痴春，可是孔痴春依旧无能为力，她的修为不比殷甘高深多少，亦是无法参透。
“阿雪，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轩辕族族嫡系。”孔痴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只有他们，能够洞察生命的起始与终结，花开花落，生生灭灭…他们能够预测一切生命的自然死亡，这是他们族群的天赋，血脉越纯，能力越强。这一点很好理解…就像这元沧界中，药族的魂火一样，只与血统有关，修为再高，自己的魂火也不会改变…你可以去问问阿霁。”
“我记住了。”殷司点点头，心里却在想，去哪里抓一个轩辕族的人来呢？
现在元滦界和元濮界可谓戒备森严，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难道这个续命计划，还没有开始就要终结了？
殷司陷入了沉思。
“阿雪，怎么样？”千尘正从外头回来，摘下了带纱的斗笠，“不是去请孔姐姐了？”
殷司摇摇头，幽幽地说道：“没办法。孔姐姐说了，只有天族嫡系才有这样的天分，能够洞察一个生命的终结…”
“等一等，你说——天族嫡系？”千尘突然打断了他，“轩辕族的嫡系？”
“没错。”殷司点点头，“可是现在他们戒备森严，根本抓不到人…”
“你傻啦，抓什么人啊，”千尘将一缕头发别到了耳后，冲他笑道，“你忘了？玉宫里还有个夜陵呢，符承弼不是说，那孩子是轩辕族的嫡系？”
众里寻他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件事让殷司甚有感触。
若不是千尘当年发了善心，救了这孩子；亦或者，前几日符承弼要杀他祭旗时，千尘又站出来横插一脚…幸好这孩子还活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这难道不是上天保佑？
“不过，我得亲自去接他一趟。”千尘叹了口气，“我是生怕这孩子被盯上，下了严令，叫他连玉宫都不许出去。现在元沧界都是大能，我们这些有灵涡的，根本没办法跟人家斗。若是他一个过来，我都觉得害怕。”
“我跟你一起去。”殷司十分果断，“你说的对，可是以你的修为，一样是没有胜算的。还是我跟着你吧。”
“那正好。”千尘想起一桩事来，冲殷司笑道，“云傲有一回还跟我说，我每一次自己离开五月盟，途中必会出什么事；他都怀疑这是个什么玄学问题了。”
“嘶…好像还真是。”殷司一盘算，便信服地点了点头，“看来我更该陪着你去了。”
“这一回，殷甘前辈该后悔了吧，”千尘笑着摇摇头，“当日他可没出面救我们阿陵，可阿陵却要救他。”
“我想老爷子也该后悔了。”殷司的心情轻松了很多，“以德报怨，我看，他定然会十分汗颜的。”
“那事不宜迟，我们快去浮玉吧！”千尘迫不及待地撑着桌子瞧着他，眼睛闪闪发亮，“我们早一点把阿陵接来…”
“阿霁，我发现你比我还热心三分，”殷司笑了笑，“真奇怪。”
“奇怪什么？”
“这件事本来跟你没有关系。”
“所以呢？”
“我感觉，一般人应该会抱怨或者发牢骚的。”
“我不是一般人啊。”千尘在他眼前转了个圈，杏色裙摆如花朵般绽放——“我的想法是，早一点解决这件事，你的心也好快点定下来…难不成我就看着你自己瞎折腾？”
殷司垂眸一笑，什么都没有说。
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阿霁，我们走吧。”
事后，千尘不由得后怕，幸好殷司提出跟自己一同回去，否则，只怕这一回又要应了云傲的玄学说法。
人总是很容易就忘记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仿佛只要将过去埋藏进时光，就能换张皮，照样理直气壮站在天光之下；却不知天道昭昭，天理昭彰，焉能轻易放她一马？
有道是，冤有头债有主，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鲜血永远洗不净鲜血，你以为你已经斩草除根，却不知还有一双眼睛还在盯着你，伺机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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