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尘对着他的眼睛愣了几秒，目光转向了别处，莞尔一笑道：“这道理我自然是明白的。就像你们，也只是见我表面光鲜罢了。我自己清楚得很，在真正的大家眼中，我只不过是个投机取巧发了财的暴发户，根本比不得人家积累的底蕴…人家都往神仙的门路里钻，我却还在凡人中间打滚…他们看不上我，简直太天经地义了。他们看得上我，那才叫奇怪呢。就算我嫁了殷司，成了他唯一的夫人，在他们眼中，我也永远是个投机倒把的小人，不能被那些正人君子正视。”
“…”云傲沉默了片刻，道，“强者为尊，或许他们只是嫉妒罢了。打不赢你，又拉不下脸来，这不，只能自恃德高望重，背景雄厚，才好长自己志气灭他人威风…”
“我也是这么想的。”千尘笑道，“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才只能用这样的办法不痛不痒地维持自己的尊严罢了。殊不知，如今的世道，脸皮是最不要钱的，实在不必为了脸面去得罪谁，或者付出什么…胜者的脸皮才值钱，蝼蚁的脸皮哪里能算得了什么。我若是他们，见了新贵，一定不会固步自封，自诩上等。得罪了别人还自以为道行高深。实际上，时代早就变了。”
“是啊。”云傲赞同地点点头，“世道一天一个样，谁也说不清楚，明天会出现怎样的奇才。”
“或许再过很多年，那时候我的资历也熬出来了，”千尘眯着眼睛笑道，“到时候，我也可以随意评品小辈了，我一定是只夸不贬，我就一定要做个慈祥的长辈。真是的，恶语伤人六月寒，对年轻人怎么就不能宽容点呢？”
“那你怕是要落空了。”云傲笑了笑，“人人都知道你杀孽深重，你再如何表现善良，也不过是鳄鱼的眼泪，妄图借做戏得到什么罢了。”
千尘眼看要到晓月殿，便停下脚步道：“我要回去了。你近日不要来找我，安心搭擂台，要把事情做得很漂亮才是。”
“要不你搬去跟我娘住？”云傲突然有了个主意，“既然云邪已经被确认是符承弼的人，或许他的爪牙早已渗透进来。跟我娘一起，要比你一个人安全得多。”
“不必担心。”千尘摇摇头，“既然云邪要我去攻擂，想来不会现在动我的。”何况，她要慢慢将养身体，留在陆芷姜身边多有不便。
“…那你自己小心。”云傲不强求，将她送到门口，目送她进门，自己才转身回去。
千尘进了门，慢慢锁上房门，拇指之上凝成一根冰针，食指一勾，弥漫着一股子甜腻腥味的血珠儿冒了出来。
她不甚熟练地结出金印，以血为禁，封锁了整个晓月殿。
她没有必要再同其他人见面交往了，特别是某些符承弼的爪牙，找上门来也是烦的很。不如直接封了地方，等她伤愈之后再慢慢计较。
殷司给她带了很多灵涡，不怕灵力不足…不过说起修为来，元沧界已开，一定还有许多大能会过来。
与他们相比，自己只怕是连人家一根小指头都及不上呢。
以前元沧飞升到上界的前辈，究竟是凤毛麟角还是多似牛毛呢？恐怕他们才是元沧界的中流砥柱，如今在人间的修士，在他们眼中恐怕只是个刚会爬的小娃娃。
难怪符承弼定的规矩是不容许使用灵力，否则这擂台可怎么打？干脆不用打了，直接比比修为高低就是了。
其实这么做，依旧不公平。
且不提像千尘这样原本就炼体的，那些修为高深的想要强化自己的肉体，也是十分方便的。
到时候个个都刀枪不入金刚不坏，这还怎么定输赢？
千尘觉得好笑。
选什么盟主，最后还不是要由他符承弼操控？这个擂台估计也就是走个形式，打来打去，最后估计那些评审也会打起来呢。
毕竟他们代表着不同的势力，这些大佬才是掌握命脉的人物，那些擂台上打打杀杀的不过是一枚又一枚的棋子罢了。
陆芷姜聪敏一世竟糊涂一时，这样的擂台，只不过是有的人想靠它得到什么东西罢了，只有脑壳不灵光的蠢货，才会真的去争这个什么盟主。
因为没有意义。
赢了也只是做一个傀儡而已，谁会愿意当别人的提线木偶？
千尘这才觉得，自己把这件事的性质捋清楚了。
她松了口气，脱掉衣衫后蛇尾盘于榻上，从储物袋里取出一颗通天血凝神丹服下，渐渐入定。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快些恢复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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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傲刚刚转身离开，便察觉到了周边灵气风的活动，他扭头一看，见晓月殿上空似乎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引得周围的灵气都往那里汇集，叹为观止。
云傲看得出神，冷不防背后出现了另一个人。
“这样的汲取力，并不是人间的修士可以做得到的。”
云傲回过身，发现是云魇铮。
“父亲。”他赶忙行礼。
云魇铮的脸色不太好看，他只摆了摆手，没有理会云傲，而是自顾自地说：“这样的力量，它的主人不应该留在人间，应该早已飞升上界了。”
不知道为什么，云傲心里隐隐有些不妙。
“云傲，我问你。”云魇铮的目光冷冷，“我曾经赐给你，让你用来躲避天劫的长生丹呢？”
云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果然，这件事是瞒不住的，迟早要被揭发出来。
他咽了口唾沫，道：“父亲，当时孙苌死后，许多修士在玉宫集结，妄图杀掉阿嗔…”
“所以，你就将长生丹送给她？”云魇铮挑了挑眉毛，没想到云傲这么轻松就承认了。
“是。”云傲深深吸了口气，“阿嗔手上有孙苌的灵涡，只要吞噬了，她就可以与任何一个未飞升的修士一战。孩儿不能眼看着她惨遭毒手。孩儿的命是用她的精血换来的…”
“惨遭毒手…”旁的词语左耳进右耳出，云魇铮却忍不住开始琢磨这个绝妙的词语。
惨遭毒手，惨遭毒手…究竟是谁惨遭了谁的毒手？
玉宫之上的修士都死了，死得干干净净断子绝孙，而被害人连皮都没擦破一块。
所以一个问题萦绕在云魇铮心头，那便是——究竟是谁惨遭了谁的毒手？
他叹了口气，正色道：“云傲，你早已过了加冠的年纪。你得明白，你做出的事，你自己要承担后果。长生丹是为父送你的，就算你送给他人，也是你的自由。既然你做了这样的事，就不要后悔。”
“父亲，”云傲见他并没有怒骂或是责打他的意思，心里慢慢一块大石落地，“您也有很重要的人吧？有些人，即使让您拼出命去救，您也一定会去救的；何况只是送出一枚丹药呢？”
云魇铮沉默着点点头，父子俩望着那个壮观的灵气漩涡，一时无话。
云魇铮先开了口：“殷司倒是个聪明人。”
“殷司师兄？”云傲想了想，“孩儿印象里，他是个极周到的人。”
“确实周到，”云魇铮道，“还送来一柄昆吾剑，一枚天枢丹。”
“他是怕阿嗔在这里觉得理亏，或者是被别人白眼，”云傲耸耸肩，“所以让她带了许多礼物来。这样她才好心安理得地住下。”
“我也是许久不见他了。”云魇铮的脸上有些肃穆。
“爹爹，听阿嗔说，您和殷司师兄同拜于殷甘师祖门下？”
“这倒也不算。他是师尊的义子，师尊却并未教给他什么要紧的东西。他常年流浪在外，连师尊都极少见到他。”云魇铮仔细回想了一下，道“你唤他师兄就是。”
云傲点头称是。
“擂台尽早动工，时间很急。”云魇铮淡淡地说道，“你如今已经没有了长生丹，渡劫十分危险，你要自己留心，修为要扎扎实实一步一个脚印…”
不知道为什么，云傲心里突然一暖——这就是来自父亲的关怀吗？
“若是没有把握，宁可不渡劫，也不要被夺了性命。”云魇铮的脸上看不出一点关爱，神情语气反而像是在指点徒弟，“你要记住，每一次死亡，都会永久性损伤你的魂魄；而天劫不会给你重生的机会，做罪子更要惜命。”
“是，爹爹。”云傲点点头。
“现在，轩辕昭熙已死，她的轮回已灭，我们的轮回在不知不觉间也已经改变，很快，世界上就不会再有罪子了吧。”云魇铮的语气连有些伤感，“我们，或许就是最后一代罪子了。”
云傲也不知如何安慰自己的父亲，只好闭嘴。
“今后，五月盟可能也要改个样子了。”云魇铮深深望了自己的儿子一眼，“云傲，我们正站在岔路口上，一旦选不对，可能就是万劫不复。”
“爹爹，不会的。”云傲笃定地说道，“我们不会万劫不复，我们会赢的。”
云魇铮苦笑着摇摇头：“孩子，你还不懂。”
“爹爹，是您让罪子从地下走出来，得以像正常人一样沐浴阳光，”云傲的神态和语气出奇意外地冷静和清醒，“我的梦想，则是可以使罪子遍布各地，而不会被排斥和攻击。”
“傻孩子，为父都说了，我们是最后一代罪子，很快罪子就会消失了。”云魇铮笑了笑，他觉得这孩子傻得可爱。
“不会的，父亲，罪子是不会消失的。虽然生命唯一而漫长，可是我们也有身为罪子的后代不断产生。”云傲道，“虽然不能重入轮回，可罪子的生命更替周期远远长过普通人…”
“父亲，您真的觉得，生为罪子是一种不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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