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尘和殷司倒是不怎么担心凌风仙子。
且不说她本来就胆大心细办事周全，他们两人稍微沟通一下交流交流，很轻松就能发现凌风仙子十有八九是不会有危险的。
倒是往妖界的公函究竟要怎么写，才让千尘冥思苦想脑壳痛。
殷司见她一会儿在砚台上敲敲，一会儿将好好的纸揉成团子，就是写不出来什么，不觉皱眉：“阿霁，还是我来代笔吧。”
“不用不用！”千尘连忙将这种行为扼杀在摇篮里——与殷司再如何亲密，也绝不能让他接触到浮玉内政…不过顾清连这件事算内政吗？可是公函确实是以浮玉的名义…
千尘又陷入了纠结。
“你的问题出在哪里？”殷司并没有想到，他还在第一层，千尘已经想到了第十层，依旧问她问题出在哪里。
“我得告诉他这件事的始末，可是写的太多太详细，倒显得我矮他一头。妖皇确实厉害，可是我也不能直接认怂啊。”千尘无奈地搁了笔摊摊手，“写的太简洁又怕抓不到人，漏了线索…又要外交的面子，又要详尽的线索…这可怎么写？神仙都写不出来。”
殷司闻言皱皱眉头，道：“你可以分成两份写。”
“什么？”
“一份是公函，讲清楚请他帮忙即可；另外一份是案件卷宗，里面收录所有的线索，找别人写好附在公函里一起送过去就行了。”
“哇…”千尘星星眼崇拜地看着他，“阿雪，你也太聪明了…真不知你胸中丘壑究竟有几何…”
“你还是拿来我写吧。”殷司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回来时顺手拿过纸笔，摊在桌上认真地写了起来。
“那…那我去做另外一份。”
千尘刚刚站起来，却被他一下子拉进怀里：“阿霁，待着陪我。案卷我会找阿蛟去做的。”
千尘想了想只好点点头。
“俗话都说，一孕傻三年呢。”千尘望着殷司认真工作的侧脸，觉得他分外迷人，“看来我也该傻了。”
“我的女人傻一点也好。”殷司蘸了蘸墨，心思依旧在桌上的文章上，“三年有什么大不了，你傻一辈子都没关系的。”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千尘吐吐舌头，“男人可不喜欢傻女人，最多喜欢漂亮的傻女人。”
“我们阿霁可不傻。”殷司自己拿起墨块磨了磨，“聪明得紧呢，一不小心就要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你怎么越来越会哄人了？嗯？是不是跟哪个狐狸精学的？”千尘轻轻拧了拧他的耳朵，奇怪，不软，也不像是个怕老婆的啊。
殷司将金箔信笺提起来，挂在手上晾一晾，便交给千尘：“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你再检查一下吧。”
千尘略略扫了一眼：“没什么问题，就它了。”
“还有一件事要同你商量。”殷司抬起眼睛望着她，“我想定个地方，毕竟养胎要紧，不能总是东跑西跑的。”
“我倒是也想。”千尘叹了口气，“可是去哪里呢？我现在觉得哪里都不安全。即使是在五月盟，也有人可以伪造师兄的信笺将我引出来。浮玉更不要提，阿离的修为太低，就算有机关兽，也只有我能用。我还能去哪里呢？”
“去我的地宫。”殷司道，“有阿蛟和喻南星，你不会无聊的。我也希望十个月过得快一些。”
“嗯…”千尘想了想，似乎没有更安全的所在了，有阿蛟在就很好，于是点点头，“好。”
然而转念一想，千尘又觉得不妥：“若是我去了地宫，阿蛟岂不是要一直留在地宫？那你不就少了个帮手…”
“只要你安全，我便心安了。”殷司站起来，在她眉心轻轻落下一吻：“保护好自己。”
“我一定会的。”千尘被他一吻，整个人陶醉其中，身边忍不住冒起粉红色的泡泡，“我会保护好自己和宁儿的。”
“我既想将你带在身边亲自保护，可是我要去的地方太危险了。”殷司苦笑，“真对不起，总是让你等。”
总是让你等。
聚少离多。
最长的一次等待足足有二十年。
“你晓得就好咯。”千尘张开双臂，笑着看着他，“还不过来给爷抱抱？”
殷司哑然失笑，顺从地走到她的怀抱里：“抱——”
两个人难得地享受了一会儿亲密的时光。
顾清连的事权且交给妖皇，后续的事情还是交给姬青吧。
等姬青病好能够下床，他们也该离开了。
“阿雪，我觉得还是应该建议师兄迁来浮玉。”千尘挠挠头，“他一个人住在这里，很不安全。不如来浮玉，公共安全非常有保障…”
“他不会离开御宗的。”殷司又是一槌定音。
“为什么？”千尘十分不解，“这里又不安全，还容易让人想起伤心事…”
“离开这里，顾清连最后一点痕迹都会消失掉。”殷司的声音沉沉的，“他走了，这里要么封，要么改，要么拆——真到了那一天，顾清连就是彻底消失了。”
“…”千尘垂眸看着自己的脚尖，“没想到，两个师兄之间情谊如此深厚。没有想到这份儿上，倒是我不如了。”
“你想的也有道理。”殷司道，“客观上来说，确实是安全。”
“要不…稍微威胁一下叶麒？”千尘道，“只要他留心一些，这里不会有事的。”
“叶麒没有那么简单。”殷司道，“这个人对局势看得很清楚。他没有那么容易被别人影响。就算靠威逼，能够令他礼让一时，也不是长久之计。”
“唉，”千尘有些泄气，“我都快成仙了，还要考虑这么多事。”
“姬青不是小孩子，这些事他能想明白。”殷司环住她，“我们只是把选项摆在他面前，怎么选是他的自由。”
“…我们去看看他吧。”千尘拉拉他的袖子，“我等不及了。”
“乖，不要去。”殷司握住了她的手，“眼下顾清连已经下葬，他很快就会回来了。”
“…”千尘吞了吞口水，“好吧。”
“听话。”殷司摸了摸她的脊背。
千尘很喜欢脊背被抚摸的感觉，就像自己是一只小动物，什么都不必考虑，只需要跟着被安抚的感觉打小呼噜就行了。
真他娘的舒服。
“阿雪，你告诉我，”千尘眯着眼睛，惬意地问道，“通天塔若已成，战争就会开始，对不对？”
“可以这么说。”
“那么，通天塔还有多久呢？”
“…”殷司沉默了片刻，道，“无碍，我已经准备好了。”
“还有多久？”千尘不依不饶，“我在黄姑婆那里时，听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天界的人确实在想办法提前进行天魔之战。通天塔就是在他们的授意下修建的，对不对？”
“对。”殷司点点头，“确实如此。”
“…人间是不是很危险？”
“浮玉应该没有问题。摘星楼修得很快，即使天界陨落，也足以将其推离。”
“我不是问浮玉。”千尘叹了口气，“我是说，你们将以人间为战场。这样的话，是不是整个人间都要亡于战祸？”
“不至于。”殷司道，“赤柔已经与天界达成了同盟，浮玉有玉宫护佑。两大帝国不会消亡，所以人间的主力不会被损害。”
“我明白了。”殷司原以为她会怜惜无辜的人，结果她只是淡淡地接受了这个事实，“我也无力去保护那么多人了。”
这倒是真的。
凭机关兽，她大可以攻城掠地一统天下，可是一来由于凌风仙子的警告，而来，浮玉的国力不足以接管那么多疆域，便只好作罢。
“好好养胎，保重身体。”殷司的眼睛在她身上打了打转，最后停在了她的小腹，微笑道，“我很期待我们的孩子。”
“宁儿…”千尘的脸上也浮现出慈母的微笑，“不知他将来会不会也拥有魂火呢？长得像谁？”
“若是女孩儿，像我这样就可以。”殷司道，“若是男孩儿，还是像你英气些。”
一句话把千尘逗笑了：“你还知道你生的漂亮啊。”
“那当然。”殷司得意地说道，“我小时候，漂亮得能扮青衣扮花旦。”
“咦，你还能唱戏？”千尘挪揄地看着他，“多才多艺啊，阿雪。”
“那时候身量小，身材单薄，穿的下戏服。”殷司也笑了笑，只不过眼下有些淡淡的忧伤，“我扮起来可好看了。”
“诶，奇怪，”千尘觉出不对来，“你平白无故去戏班子干什么？你小时候…不应该在魔域？难道魔君的继承人也要去人间体验生活吗？”
“不算是体验生活。”殷司摇摇头，唇角依旧戴着笑意。
不知为何，千尘看他的脸便能想象出，他戴上戏冠穿上满绣的戏服是何模样。他的丹凤眼连勒都不用勒起来，便十分漂亮了。用胭脂描一描，那不正是风华绝代。
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
却听殷司接着说道：“为了生存嘛。只要给我口饭吃，我什么都可以做。”
他嘴里说着这样的话，脸上还是笑眯眯的，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
千尘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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