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会过安煦,夏紫苏便强令自己不要再为这件事情挂怀。
她用内线电话叫了特助进来,询问路演现场包装的推进情况,确认一切无虞后,才专心看起安澜堂旗下几大业务板块当月的财务报表。
关于她会看财务报表这件事,还发生过一段故事。
那还是在夏紫苏上任安澜堂副总经理后没多久,有一天,许曦光刚与投行的人一起开过会就来找她,手里还拿着厚厚的一叠财务报表,随手放在桌上。
夏紫苏好奇地翻了几页,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只觉得头皮发麻,便烫手似的缩了回去。
被许曦光看见,免不得嘲笑:“苏苏,你中学数学都是靠死记硬背过来的吧,哎呀,不会看报表的大股东、副总经理,安煦拔苗助长的这波操作溜溜溜。”
这话触到了夏紫苏最不愿被人提及的刺痛点,她脸色变了变,嘴硬地说:“不就是看个报表,能有多难,给我一个星期,要是学不会,我,我这辈子给你儿子当牛做马去。”
这下许曦光来了兴致,兴高采烈地说:“我儿子可没那么大的福报,让你去给他当牛做马,不如这样吧,要是你没学会,就出面去向安煦借飞机,我和琪琪要去芬兰看极光。”
他还很“好心”地指导了几条学习的捷径。
夏紫苏也是狠,当天就去书店买了《基础会计》、《财务管理》两本教材,争分夺秒地死啃。
一个星期后,许曦光得意洋洋地抱着一摞安澜堂上市申请材料去找夏紫苏,翻出资产负债表让她看。
夏紫苏开口就是:“安澜堂资产负债率百分之四十都不到,财务结构很优良哎。”
许曦光被噎了一下,默默地翻出另外一张报表。
夏紫苏看了一眼,心算了下,开心地说:“哇,资产净利率超过百分之八,优于绝大部分公司,安澜堂很不错哎。”
许曦光咬咬牙,翻出现金流量表递到她面前。
“只有投资活动现金净流量为负数,安澜堂真是一家很优秀的公司!”夏紫苏越发兴高采烈。
许曦光定定地看着她脸上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呼出长长的一口气,被打败地收拾好材料,咬牙切齿地说:“有一个安煦那样的非人类也就算了,现在又添一个,还让人怎么活?”头一扭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这件事最后让出差回来的安煦知道了,他看着夏紫苏那张熬夜熬得又青又黄的脸,心疼不已,硬是逼着许曦光请两人吃了一顿大餐才作罢。
——
夏紫苏看完案头上的月度报表,陷入沉思,要到这个时候,她才真正认识到,韩东是一位很优秀的职业经理人。
在韩东两年多的管理之下,安澜堂各项运营状况良好不说,因为韩东一早就计划着隐退的缘故,不遗余力地培养品行兼优的人才,目前各部门主管、核心骨干都是他提起来的得力干将,让她接手安澜堂后,无须耗费太大的精力就能平稳过渡,并保持着良好的运营态势。
现在许曦光说起要隐退,夏紫苏就想着,如果能够让韩东回来,对自己、对安澜堂都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她沉吟了下,看了眼墙壁挂钟上的时间,计算过时差,翻到韩东在伦敦的电话号码,拨了出去。她想,至少也要向他表达一下谢意。
韩东刚刚起床,接到电话还挺高兴的,他一边从冰箱里拿出牛奶和面包,一边神清气爽地讲电话。
“噢,小苏,不用客气,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当初与安煦谈好的条件,毕竟我拿了那么高的年薪,能够从此获得财务自由。”他笑意盎然地说。
夏紫苏顿了顿,试探地问:“你考不考虑博士毕业后回国,再来管理安澜堂?你既然擅长西医,我们也可以试着去开辟西医方面的业务。”
韩东沉默了一会,才慢慢地说:“不了,小苏,我对职场已经厌倦,我曾经用三年时间,从小职员拼杀到ceo,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也遭遇过无数次阳谋阴诡被算计,我累了。一早就打算隐退,只因一念之贪,被安煦说动拖了这两年。
不,我不想再回去,这边节奏慢,生活可以很舒缓,优雅,博士课程完结后,我打算在牛津申请一个教席,慢慢过完这一辈子。”
夏紫苏失望:“东子,你比我大不了几岁,明明一切才刚刚开始,怎么说话口气像垂暮老人。”
“小苏,你刚毕业就遇见安煦,起点高,很多尔虞我诈的事用不着去经历,所以还能保持一颗赤子之心,支撑你勇往直前地走下去。”韩东平静地说。
夏紫苏想说:要论起点,谁还低得过我去,不过是,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但她终究没有反驳,只笑着说:“现在先不谈这个,也许过一段时间,想法就变了呢,安澜堂这边随时都留有你的位置。”
韩东回复得含蓄:“小苏,你越来越有老板范儿,都学会延揽人才啦,等你忙完上市这一头,带翠姨到伦敦来玩,我请你们。”
“好,一定!”
夏紫苏挂掉电话,站起来走到窗前,俯瞰着车流如织的街市、繁华林立的高楼,心里百感交集,她回忆起与韩东之间那奇异的缘分,开始时他对她水火不相容的态度,到后来两人之间的相敬如冰,井水不犯河水,再到现在的彼此欣赏和尊重。
他最后终究是如愿以偿,在异国他乡寻找到心灵的归属。
她知道,他是真的不会再回头,他们一个个相继离开,安澜堂这付担子,终究只能她来扛。
她不觉有些伤感,但转念间又欣慰地想,就算所有人都离她而去,她还有彼此以生命相托付的安煦,有他们一起创建的,以她的理想为蓝本的一个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