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天门下,李显,李旦两兄弟并肩而行,面色凝重。
四周群臣全部停下脚步,稍微远离。
刚出承天门,李旦就停下脚步,面色肃然的对着李显拱手道:“一切就麻烦皇兄了。”
李显神色复杂的看向李旦,微微拱手道:“为兄尽力,但父皇身体虚弱,不能见冷,不能见风,也不能见杂音,四郎你若是见了父皇,需多注意一些。”
“多谢皇兄。”李旦沉沉的叩拜。
李显轻叹一声,转身迈步朝贞观殿而去。
李旦等在承天门下,看着李显的背影,眼中充满期待。
四周的官员路过的时候,他也不回头看上一眼,其他人则是每人路过的时候,都满含深意的看着李旦。
李显绕过乾阳殿,来到了贞观殿前。
无数的禁卫严密的守在贞观殿四周,每一个来往的人都要遭受严苛的监察。
哪怕李显是太子,也是一样。
他在殿门前等到了来送药的宫人,然后才亲自端着药,小心的进入了贞观殿。
殿门瞬间关闭,整个大殿之内,瞬间昏暗了下来。
殿中没有任何火烛,但深处的火炉却让整个大殿烧的通热。
“咳咳咳……”一阵咳嗦声在厚重的帷帐内响起,一道人影在床榻上侧过身,隔着帷帐,看向李显道:“咳咳……三郎,你今日来晚了。”
李显脱下厚重的披风,小心的从药罐之中倒出一碗药来,然后走到了帷帐之前,小心的掀开一丝帷帐递了进去。
一道佝偻的身影从帷帐边缘走出,然后接过药碗,小心的喝了几口,然后才走到了皇帝身边,一点点的喂皇帝喝药。
李显知道,那人是王福来。
自从皇帝病居贞观殿以来,一直都是王福来在照顾李治。
内侍监的事情,也全部都交给了范云仙。
李显在贞观殿的数日之内,虽然一直侍疾,但是皇帝从来不让李显进入帷帐之后。
说是见不得冷,也见不得风,也尽量让他少说话,说是禁不得吵。
李显性子并不强硬,皇帝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而且李显也从来不傻,皇帝虽然身体虚弱,但是咳嗽的声音,还是说话的声音,都是能够看出一些情况来的。
皇帝虽然病弱,但并不糊涂。
等到王福来喂皇帝将药喝完,李显这才开口说道:“启禀父皇,今日来迟,乃是因为四郎到了东宫,他跟儿臣说,他想要拜见父皇问安,儿子推却不过,故而……父皇,四郎就在承天门下,要么叫过来……哪怕不进殿也成,让他在外面说说就好。”
李显说完,满眼期盼的看着皇帝。
“咳咳……咳咳……”李治忍不住的咳嗦几声,直到长出了一口气,他才缓缓说道:“你……就是太宅心仁厚了,他今日来,无非就是……咳……就是窦家的那些事,算了吧,朕想耳根子清静一些。”
李显神色黯然的点头:“是!”
李治躺在床上,回过头,看向头顶,轻声说道:“窦家的事情,按规矩办就是。四郎,让他回嵩山……咳咳……”
“是!”李显猛然醒悟,赶紧低声说道:“父皇安心,儿臣一定和四郎将事情说清楚。”
“嗯!”李治深吸一口气,抬起右手摆了摆。
李显立刻躬身,然后转身朝殿外走去。
“等等!”皇帝的声音突然在后方响起,李显赶紧停步转身,有些诧异的拱手道:“父皇。”
李治抬起左手,左手好像握着什么东西,他轻声开口道:“去吧,把这件东西带给四郎。”
“是!”李显沉沉躬身,抬起头,王福来已经将一张短笺放在了李显面前。
李显接过短笺,这是一张合上的短笺,不打开根本看不到里面的内容。
李显没有打开,握住拱手道:“父皇,儿臣告退。”
李治微微抬了下手,但没有完全抬起,只是微微的摆手。
李显赶紧躬身,然后缓缓的退出了贞观殿。
就在殿门关闭的瞬间,一阵急促的咳嗦声从里面传了出来。
李显面色凝重,目光抬起,然后快步的朝承天门走去。
……
贞观殿内,躺在床榻上的李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喉间的难受终究消减。
片刻之后,李治才幽幽的开口道:“伱说,那份短笺,他会不会打开看?”
站在角落里的王福来微微躬身:“太子殿下乃是仁厚君子,他不会打开看的。”
“也是。”李治轻叹一声,轻声说道:“这些年来,彭王在有意无意的把他往仁孝的方面引,是很有些成效的。”
王福来低头,闭嘴不言。
李治仿佛在自言自语:“朕沉思良久,最后也不得不承认,只有仁孝,三郎才能笼络得住朝臣,收拢天下人心,的确是妙招。”
王福来依旧沉默。
“但仁孝,也需要杀伐果断,所以他找了裴炎和苏良嗣,一前一后,足够保证几十年安宁。”李治忍不住再度咳了两声,然后长吸一口气,再吐出:“有他在外,里面任何人做事都不敢太过分,至于以后,便是皇太孙的事情了。”
王福来微微低头,他能够听的出来,李治的话里没有武后。
不是因为他没有将武后算进去,而是他已经将武后和李显放在了一起。
“算了,外面的事情由他们折腾吧,朕好好的歇一歇。”李治微微眯眼,轻声道:“秦鹤鸣他们弄出来的新药,虽然药力不是很强,但胜在长久,朕虽然感到更虚弱,但却更感觉能熬到封禅之时。”
“陛下必定福寿延年,万寿无疆。”王福来轻声安慰。
“万寿无疆?”李治笑了,摇摇头道:“真要是万寿无疆,那就不是人是王八了……咳咳……咳……”
王福来不敢再开口。
李治微微的闭上了眼睛,轻声说道:“朕倒是希望能够像王八一样,朕倒不指望能够睡个千年万年,能够睡到封禅就好了……”
迷迷糊糊之间,李治已经沉沉的睡去。
李显随时会在他的身边,这一点让李治真的很安心。
迷迷糊糊之间,一个声音响起:“王公,急报。”
“什么急报?”李治轻轻的伸了懒腰,随即有些忍不住的咳嗽两声,睁开眼睛。
王福来小心的来到皇帝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李治都脸色顿时就冷了,随即,他的声音幽幽的响起:“天下世家啊……看来,老天爷,是真的不想让朕好好活啊……去查吧,究竟是天灾,还是人为,朕要一个结果。”
“喏!”
……
右卫官衙,李绚站在巨大的洛阳地图之前,目光扫过洛阳城的所有细节。
身为右卫大将军,李绚有权利知晓洛阳防卫体系的所有细节。
也包括所有漏洞。
时间越来越紧了。
李绚尽一切可能的获得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
皇帝这一次让他任右卫大将军,很多敏感的东西,他都能够名正言顺的调出来。
当然,还有人员调动。
李绚轻轻一笑,或许现在麻嗣宗盯李绚最紧的,便是李绚作出的中底层的人员调动。
尤其一切关键要害地方的人员调用,更是麻嗣宗关注的重点。
李绚甚至不用太做什么,哪怕是照规矩办事,也能让麻嗣宗一阵阵的头大。
更别说,他的手脚,完全藏在了麻嗣宗根本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城西,右卫军营就在城西,城西洛河之畔。
从上游而下,顷刻间就能杀到天津桥。
中间有几座关卡……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王爷,太子请王爷过去,说是商议调用右卫救灾之用。”
“知道了。”李绚点点头,转过身,拿起桌案上的黑鞘长剑,朝东宫而去。
他虽然人在右卫官衙门,但皇宫中的事情,什么时候瞒得过他这个右卫大将军。
今日,李显本应该是按照惯例,去贞观殿伺候皇帝用药的,但李旦突然登门,李显的脚步就被绊住了。
李绚能够想到李旦会和李显说些什么,无非就是请东宫放过窦思泰。
毕竟窦思泰是相王妃的亲兄长。
若是再算上太穆皇后的关系,双方更是有几分血缘亲情。
只是这种事情,李显怎么可能答应。
李旦这一次争夺礼部尚书,东宫要是不予以坚决的回应,那么东宫的颜面,也就会被彻底的扫落在地。
一个元万顷,加上一个窦思泰,恰恰好刚够让东宫所有人满意。
而且这件事情,是苏良嗣在操作,李显再怎样,也不能让手下人就这么轻易放弃已经做成的事情。
更何况,到了现在,弹劾窦思泰的奏章已经被送了上去,再说什么又有什么用。
之后,李显便去了贞观殿,而李旦则是去了乾元殿。
李旦这一趟从嵩山回来,也是要为之前的事情做一个了结。
东宫的手段直指要害,便是李旦也有些承受不住,只能认输求饶。
武后那里免不了要责骂李旦几句,但也仅仅是如此而已。
李旦毕竟是武后的嫡子,更别说武后还要用他来牵制李显。
这种东宫和相王府因为礼部尚书的位置而发生的争斗,实际上也是皇帝和武后愿意看到的。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有人借着这件事情,暗地里搅弄风雨。
不过他们也未尝就没有借着这件事情,再看一下朝局和人心的打算。
处于劣势的李旦,自然就是被各方利用的倒霉蛋。
如今事情近乎了结,自然也是李旦要被武后责骂。
在乾阳殿内跪了半个时辰之后,李旦被赶回了嵩山。
李绚忍不住的抬头看向嵩山方向,若是不出意外,崔氏的遗体还没有被发现。
但李旦的突然回京,还是让李绚感到一丝不安。
若是李旦察觉到了崔氏的死亡,然后将她的尸体,还有郑七娘的尸体也一起毁掉。
彻底的毁尸灭迹。
那么李绚原本想要借着这件事情搅弄一番风雨的计划,也要放下了。
不管怎样,从今日开始一切都要谨慎。
……
东宫之内,李显坐在内殿之中。
看到李绚进门,李显有些疲惫的点点头:“王叔请坐。”
“多谢殿下!”李绚微微拱手,然后在左侧的桌案之后坐下。
一名侍女轻步将热茶送上。
“四郎今日来东宫,王叔知道了吗?”李显深吸一口气,面色忧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