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
清脆刺耳的鸣金声响起。
随着这声音响起,此前还紧绷肃立的十个方阵、两千人,顿时如同下了水的粉条、开了笼的鸽群一般,散乱成了一团。
一个个的或是摇头晃脑的活动起了脖颈、或是坐了下来揉起了手脚。
其间还间杂着叫苦声、抱怨声、说长道短声,沸沸扬扬。
甚至都传到了坐在看台上的朱由检的耳中。
“又两刻钟了吗?”
朱由检停下手中游走的毛笔,抬头看向身后的邱正,问道。
“回陛下的话,是两刻钟了,到了休息五分钟的时间。”
“可是将士们的喧哗扰了陛下?臣这就是制止他们。”
邱正躬身回答了朱由检的问题。
还敏锐的察觉到了朱由检停下的笔势,以为是将士们的声音打扰了朱由检,主动提出要去制止。
“无妨,每站两刻钟休息五分钟,这乃是朕钦定的制度,怎能因此责备将士们呢?酉时四刻了吧?那也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就别耽搁了,准备吃晚饭吧,今晚朕还是在这里吃,你陪着朕一起吃吧。”
朱由检摆了摆手,制止了要去训诫将士们的邱正。
同时鼻子抽了抽,闻到了飘扬的肉汤味,知道到了该吃晚饭的时候了。
分钟是朱由检这几天新立的时间单位。
在这个时代,时间单位有朱由检很适应的、古今通行的年、月、日,也有稍微适应下也能习惯的时辰、刻、息。
但刻和息之间就是一块空白了,总不能一直都是用长达十五分钟的一刻来计时吧?近似于秒的息又太短暂了。
这之间的这块空白,让很多需要用到‘分钟’这一计时单位的场合无法精确的计时,也让朱由检很不适应,所以便加了分钟这一计时单位。
难度也不大,无非就是把‘刻’这个单位划分成十五份而已。
但好处却是显而易见,山海关中已经越来越多人知晓、适应、喜欢上了这个新的计时单位。
这还不够。
因为这个时代的计时,还是通过日晷、月晷、水漏等笨重的工具,无法随时随地的知晓具体的时间,所以朱由检还计划花点民望值兑换一块机械手表。
只是现在暂时还换不起。
《防疫论》、《外伤集》这两套技术,足足耗费了朱由检十万民望值,差点将他抽干。
虽然这几天又通过赈济灾民、巡视军伍等方式获得了数万民望值,但还不够五万,只能先等一等。
“希望明天发饷能多获得些民望值吧,到时候不但能换块手表,还能将燧发枪制造技术也一并兑换出来,就可以试着制造燧发枪了。”
走向饭堂的朱由检默默的想到。
三月二十八日、朱由检来到山海关的第六天。
“咚、咚、咚......”
卯时四刻刚过,偌大的、尚为晨雾所笼罩的山海关便响起了隆隆的战鼓声。
刹那间,整片天地都好像醒了过来。
牛马嘶鸣、鸡鸭嘈杂,人群走动、炊烟袅袅。
朝阳也在这刻刺破了晨雾,将光芒和热量泼洒到了山海关中。
很快,在这连绵不绝的战鼓声下,还隐隐的响起了一阵阵颇为整齐的、有节奏的密集踏地声......
“爷爷,这是什么声音啊?是坏人来了吗?”
一个蓬头拓面、面瘦脸黄,看着只有四五岁的小女孩揽着一位老人的脖子,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奶声奶气的问道。
瘦弱的有些深陷的眼眶里,满满的都是惊恐。
这密集的战鼓声和脚步声,她不长的人生里已经听过许多次了,而每一次带来的都是血腥噩梦和生离死别。
所以一听到这声音,原本还在老人怀里浅睡的她,顿时惊醒了过来。
“妞妞别怕、别怕,不是坏人打过来了,这是皇上要给军爷们发饷呢,是好事、好事。”
老人一手抱着小女孩、一手拿着个缺了个口子的粗瓷碗,根本腾不出手安抚惊恐的小女孩,只能用自己粗糙黝黑的脸贴着小女孩瘦削蜡黄的脸蛋,亲昵的安抚道。
“哦...那军爷们领了饷会发给咱们吗?”
老人的安抚让小女孩安心了些,眼中除了惊恐之外还涌现出了几抹好奇。
“呵呵呵,傻孩子,说什么呢,那是军爷的军饷,怎么会给咱们呢?好了爷爷不和你说了,爷爷还要领粥呢,粥可香可香了,你会妞妞你多喝点。”
小女孩天真的话,让老人忍俊不禁。
只是在这笑容之下,还隐隐的有几分苦涩。
军爷会把军饷给自己这种小老百姓?
不来抢百姓的财物、借百姓的人头去领赏,就已经是古今少有的仁爱之师了。
幸亏从昌黎县到山海关的这一路上,都没有出现过官兵抢掠百姓的情况,到了山海关也如那些当官的所说的有赈济,不然自己这一家子,还真不知道会沦落到何等的境地。
“闯军真的如官员豪绅所说的那般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吗?那咱家地里的庄稼不知道还能不能保得住哦...可惜了啊,再有一两个月就可以开镰了都...也不知道这场兵祸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能不能赶得及回去割麦子......”
想到地里的庄稼,排着队领粥的老人心中涌起一阵悲痛、脸上满是浓郁至极惋惜和心疼。
辛辛苦苦了大半年,眼看着就能收获了。
虽然收获了之后还得先交税、交租,但多少也能有零星的那么点落到自己手上不是?
这下可什么都没了。
“爷爷,那军爷的饷银又不给咱们,您怎么还说这是好事呢?”
小孩哪里懂得大人的苦楚和艰辛?
不等老人从悲痛中恢复,小女孩又好奇的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呵呵呵,当然是好事啦,军爷有了饷银,就不会再来抢咱们啦。”
“这样子啊...那军爷不抢咱们了,咱们是不是就可以回家去了呀?旺财都走丢了,可能还和以前那样、蹲在家门口等咱们回去呢。”
想起了那条陪伴自己长大,却在迁徙时不知怎的就走失了的大黄狗,一层水雾浮上小女孩的双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