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以冷兵器近距离厮杀为主的时代里,一个将领,尤其是主将在军中的作用要比想象中的更大,他的睿智与否,勇猛与否完全能决定一支军队的上下限。而一旦主将身死重伤,便能在顷刻间摧毁掉一支百战雄师的全部斗志,哪怕他们面对的是一群实力远不如己方的敌人。
这样的事情在历史上发生过许多次,而今日,在这宋辽边境的广阔荒野上,相同的一幕再度出现,而且这一回,辽军本就已陷入必败的局面,在发现自家主将萧延平中箭倒下,生死不知后,更是全军崩溃。
此时的他们再也保持不了什么阵形队形了,只慌不迭地就往四下里逃窜开去,连抵挡挣扎一下的勇气也荡然无存。有人继续顺着谷道往前狂奔,也有人从本就疲惫不堪的马背上下来,然后往上方的山坡攀去,寄希望于能够凭此躲避宋军追杀。更有一些人,则在此时选择了原地跪倒,再不敢有任何反抗。
随着萧延平被一箭射翻,辽军再无半点威胁,在宋军杀到谷口后,就看到了一地的俘虏,还有许多人正慌不择路直往山上跑着。就是秦敢这样战斗经验丰富的将领,这时也大感惊诧,叹一声:“孙将军果然了得,你这一箭可抵千军啊。”
他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但意思也差不多了。倘若真要彻底摧毁这支辽国溃军,恐怕宋军只投入一千兵马是远远不够的。而现在,却让大家省了许多力气,更不用再造成没必要的损伤了。这也让那些紧跟着追杀而来的宋军士气更盛,呼喊着上前拿人杀敌,获取属于自己的功劳。
地上跪伏着的自然是手到擒来,至于跑上山和往外逃的,也有人迅速分兵追击。就目前这局势来看,用不到半夜,这场追亡逐北的大战就能告一段落了。
而孙途这时脸上却无多少喜色,只是怔怔地勒马立于谷口,就连秦敢等将领对他的夸赞,都没有听进耳去。虽然这一战到底以宋军大胜而告终,但之前虎贲军的伤亡却实在太过惨重。而这一切,皆是因为自己的一个错误决定!
另外,如今谷口也未曾见到那作为罪魁祸首的辽将萧延平,那家伙虽被自己一箭射中,却不知是否如当年自己般挺过去,并逃出生天啊。
不过战斗到了此刻,他一人已不可能顾得过来了,再加上伤疲交加,此时的他也再无力冒险追杀,只能是有些颓然地翻下马来,无奈地远眺四周,看着这一战最终会是个什么结果。
结果很快就呈报了上来。此一战,宋军确是大胜,把一整支将近五千众的辽军彻底杀溃,几乎全歼。大概只有三四百人趁黑逃走,俘虏则在五百左右。至于重要的辽军将领,倒也抓了几个活的,但却并无萧延平。
当听到这些禀报后,孙途就更显沉默了:“还是未能尽全功吗?”
“孙将军,你这就有些太过于求全责备了。今日一战,我大宋将士已竭尽所能,取得了一场少有的大胜。不但一举扫平了后方隐患,更歼敌数千,哪怕是放在前线,也是难得的大捷。”秦敢倒是颇感满意,忙笑着道:“当然,这一战真要论起来,你孙将军和部下将士当居首功,若非你们在此苦苦坚持,本将纵然赶到,也无法大破辽军。”
周围那些已经回来的将士也是纷纷附和,对孙途及尚未赶到到底虎贲军将士也是不吝溢美之辞。直到这时,孙途才从自己的情绪中回过神来,拱手笑道:“秦将军,诸位将军,各位好意本官心领。但你们所言,恕我无法认同,真要论功劳,各位只在我虎贲军之上,若非有你们及时赶到,恐怕我和部下数千众就要命丧辽军之手了。”
孙途这话倒是让这些将士为之一喜,对他有多了几分亲近。之前只因他足够英勇,名头够大才生出佩服,现在嘛,真有些认同这位从中原来的将军了。
秦敢也是哈哈作笑:“孙将军这话也太见外了,你我本就一体,何来功劳大小之分。虎贲军和咱们都是好样的,都该受赏!”一句话算是把此事彻底定了性,双方平分这一份功劳。
接下来,就是打扫战场,等候后方兵马陆续赶来。
刚才这一论追逃,双方骑兵都拼尽了全力,自己还不觉什么,但对后方步卒来说,却是一段不短的路程。再加上他们一路还得有所警惕并对付那些零散逃出的辽兵,于是时间上又有所耗费。所以等主力终于赶到时,这天已再度放亮,一整夜都已过去了。
随后,就是清点自身伤亡的悲伤时刻了。当具体数字出来时,就是秦敢的脸色也为之一变,他带来的兵马倒是伤亡不大,也就两三百而已,可虎贲军却是元气大伤。
本来五千众的队伍,现如今已剩下不到三千,而且这其中将士多半都带了伤,个个疲惫不堪,连站都站不稳了。事实上,若非秦敢的援军及时杀到,这一伤亡只会成倍增加,到那时现在辽军的下场就是他们的了。
而孙途,在得到这一残酷数字时,又呆立了半晌。尤其是当知道赵炯光、杨嗣鸣两将也死于乱军之中,潘松则断臂重伤,至今未醒的消息后,他更是握紧了佩刀刀柄,直作了几次深呼吸后,才平复了心情。
这些将领虽非他的亲信,却也追随他有段日子,对他言听计从的军中兄弟啊。而这一回,却都战死沙场,这种痛,一时自然无法消解。更何况,这样的悲剧本来是可以避免的,只要雁门关那边的援军能够按约定了的及时杀到,辽军根本不可能对守在高处的虎贲军造成这么大的威胁,他们也不可能为了自救而搏命一冲啊……
倘若不是秦敢为了寻找辽军不断南下,并及时看到了那一股狼烟,只怕虎贲军全军都要葬身在那土丘之下,被那雁门关里的某人给生生坑死了。
这一刻,孙途心中已被愤恨与杀意所填满,目光扫过身前那些带伤将士,更已做出了决定——这个公道,自己一定要讨回来!
所以当秦敢看着他问出:“不知孙将军接下来有何打算?”时,他想都不想,就回道:“自然是先回雁门关了!”雁门关三字,他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迸出来的。
“去雁门关稍作休整吗?倒也是个良策,毕竟此处距离前线大营还有几百里路程呢,而且我们不少将士都带了伤,还有这些个俘虏。就去那里!”秦敢当即就响应了这一说法,同时,又招手叫来一名亲信:“你带上几个骑兵这就星夜回营,把此处大捷奏报童帅,让他和前线将士可以安心。我将不日亲自押送军粮回去。”他到底还记挂着自己曾立下的军令状,此时算起来,明日就是十日之期了,倒算未曾违令。
“喏!”
“还有,”他说着又看了眼旁边神色略有异样的孙途:“再将越侯孙途率军前来的消息报上去,也包括这次他麾下军马立功一事,不得有半点隐瞒。”虽是边将,他也知道孙途与童贯间关系不浅,所以这点颜面自然该卖。
等那亲信点了几人一起策马远去,秦敢便又下令全军暂且在这谷口歇息半日,然后再回去雁门关。对此,孙途倒也没有其他看法,他和手下的虎贲军将士也确实需要好好歇息一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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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正午时分,雁门关北边城头。
田伯元再一次登城北眺,眼中除了担忧之外,更有着满满的愧疚与自责。
此时,那股直冲云霄的烟柱早已消散,就跟从来不曾出现过那样。但他却知道,这一切的背后意味着什么——恐怕孙将军及所部兵马已经在那边折戟沉沙,败亡于辽军之手了吧。
作为曾与辽军有过正面交锋经验的将领,他很清楚辽军在关城之外对上宋军时有着多大的优势,哪怕是精锐边军都要吃亏,更别提那几千从京城来的禁军了。
而更叫他感到恐慌的是,这都过去五日了,前方竟无一人逃回来。这是不是意味着那一路宋军真就全军尽墨在了北边的荒野之上?
那可是好几千人啊,就因为自己的胆怯无能,还有那杜监军的阴谋报复就全部战死了?这几日里,他是食不知味,睡难安寝,几乎时刻都想着跑到北边城头眺望,想看到孙途带了败军逃回来。哪怕他们只回来几百人也好啊,至少能让他知道一个结果,而不是像这几天般,什么都要靠想,靠猜。
“早知如此,我当日就该……”田伯元有些事后孔明地轻轻念叨了一句,其实也就这么一说。真给他重来的机会,他依然是不敢选择与杜昌国为敌的。
而就在这话出口后不久,身边却有军卒突然惊讶地叫道:“那……那是什么?好大的烟尘,是有大军赶来吗?”
“什么?”田伯元也是一凛,随后张目远望,发现果然有一支大军正朝着雁门关而来,就这架势,兵力至少有几万呢!
“准备作战,怕是辽军杀来了!”此时的田伯元心里想到的第一个可能就是这个,毕竟哪怕孙途他们逃回来,最多也就几千人,不可能回来几倍兵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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