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鼠忌器下不好对孙途和范凤下手的朱勔只能将自己满腔的怒火全部倾泻在了倒霉的王楷文的身上。在连夜将人提来一番斥骂后,就定下了次日一早将之斩首示众的判决。
而一个仓库管勾官自然不可能担下所有罪名的,于是整个仓库上下人等也都受到了牵连,陪着自家上司走上了刑场,挨了这要命一刀。
由此,本就已经传开的关于孙途昨日率军强闯高邮军军营,并在之后又单骑入城与朱勔正面理论的说法就更是甚嚣尘上,成为了城中军民津津乐道的一大热点话题。如此一来,孙途的威名当真是传遍全城,再没有人敢质疑他之前的名声与功劳,更无人敢质疑山东军的强大,试问若非此一军战力强悍,又怎么可能只以三百众就杀得数千官军不敢反抗呢?
随后,更让城中百姓对孙途崇敬有加的事情也出现了,那就是山东军全军军纪极其严谨,从未有一个山东军将士做过有损普通百姓的事情,真正做到了对百姓秋毫无犯,买东西也是照价付钱,这顿时就让之前吃足官军苦头的百姓们大为感激,两相比较下,孙途及山东军的名声自然更好。
当然,这名声的发酵还要等上一段时日,如今的孙途还是以自保为主。虽然昨日靠着强大的自信和威胁使朱勔做出了难得的妥协,并全身而退,但他也担心对方在恼羞成怒下会不顾一切,所以离开朱府后,他便再度出城,回到了自家军队中。
等到半夜,留守八角镇的军队终于陆续赶到,这才让孙途彻底安下心来。在见识了这里官军的怠惰懒散后,他相信以麾下两万多百战精锐的战力哪怕不能真正取胜,想要安全撤退却不是问题。
不过这回他显然还是有些多虑了,到了次日也不见朱勔有任何报复的举动。而且过午之后,城中居然还送来了粮草酒肉犒赏山东全军,带头的,正是之前曾与孙途有过接触的朱勔手下幕僚陆博飞。
这次送粮入军营,陆博飞才算真正见识到了何为精兵,只这营中肃杀的气氛,就已让他感到阵阵心寒,而一道道的搜检程序更是比其他军队要严格太多。这让他在入营见到孙途后由衷地叹道:“孙钤辖不愧是我大宋多年来少有的名将,果然是领军有方,陆某佩服。”
“陆先生客气了,这不过是军中应有的规矩而已。”孙途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足以让周围那些官军将领感到汗颜无地了。随后,他又笑道:“朱帅果然是信人,前日才应下本官的事情,今日就特意派人送粮来了。”
“呵呵,孙钤辖言重了,这也是咱们该做的事情。至于送粮上门,也是为了表示咱们对山东军将士的一份歉意。昨日是那些当差的不懂事,居然干出冒犯将军虎威之事,如今王楷文以下人等尽皆授首,朱帅总算是为将士们出了一口恶气了。”
孙途听后却只是一笑,其实他并没有真要了王楷文等人性命的意思,因为他很清楚这些人也不过是受人指使罢了,真正想借机敲打自己的还是那位肥头大耳的朱勔。事实上若非为了能迅速立威,他昨日都不会如此强硬干脆地斩杀那几十个高邮兵。
不过从今日的效果来看,昨日的种种冒险做法还是相当合算的,至少现在周围各营将士看向自己这支山东军时已经明显带上了敬畏之意。
陆博飞之后又东拉西扯地说了阵闲话,正打算再入正题,催一声让孙途尽快把逃上栖霞山的那些“乱民”给剿平时,帐外却有一人来报:“将军,那高邮军团练范凤在营外求见。”说着又忍笑补充了一句:“他是被人抬了来的。”
“哦?”孙途顿时就来了兴趣,他是真没想到这位敢再度来见自己,思忖了一下,便点头道:“请他进来说话。”
不一会儿,范凤便趴在一块门板上,被两个亲兵抬着来到了帐前。在看到孙途后,他才强忍着身上的伤痛想要起身见礼,却被孙途先一步上前给按住了:“既然你身上有伤就不必在意这等繁文缛节了。”
“多谢孙钤辖体恤,末将感激不尽。”说着,范凤又支起了身子来抱拳道:“末将今日是来叩谢孙钤辖昨日救命之恩的。多谢钤辖昨日不计前嫌出面相救,否则末将恐怕已是人头落地了。”
这番举动和言辞确是发自真心,因为范凤一早就已听说了王楷文的下场,这可让他着实出了一身的冷汗。昨日还与自己欢饮的朝廷官员,今日就已人头落地,这对他的冲击可太大了。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道在那些高官眼中,自己这样的小人物有多么的渺小,生死只在其一念之间啊。
要不是孙途昨夜说了那几句话,恐怕他也陪着王楷文掉了脑袋了。这么一想,孙途昨日的羞辱就算不得什么了,至于那些个亲兵被杀,更是直接就被他给忽略了。其实说到底范凤和其他上位者一样,从没把下面的人当回事过。
孙途虽有些不齿其所作所为,但人家都表现得如此恭谨了,他也不好再摆脸色给对方,便只能又温言宽慰了对方几句,随后更是把面色一肃道:“范团练,有些话虽然未必中听,但本官却还是想要告诫于你,至于听是不听,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孙钤辖请说,下官定当遵从受教。”
“我知道如今咱们当兵的不受朝廷重视,但这却绝不是咱们为非作歹,自暴自弃的理由。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莫要再做出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的事情了。咱们当兵吃粮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保家卫国,守护为我们提供粮草钱饷的百姓吗?可你看看这金陵内外的官军又都干了些什么?如此做法,别说当官的瞧不上我们,就是那些百姓,哪怕不如我等凶悍强壮,却也是鄙夷我等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孙途神色严肃地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来。而范凤则短暂地陷入到了沉思中,这一番话真就如当头棒喝,把一直装睡的他给打醒了!话说当初入军中时,他也曾想过建功立业,光耀门楣。只是之后的种种不公与遭遇才消磨了他的全部热忱,让他成为了那个只知道搂钱享受,却把本职工作抛到脑后的废物。
而这一回的经历,再加上孙途的提醒,终于让他醒悟了过来。片刻后,范凤再度支起身子来,随即恭敬拜倒:“孙钤辖这番话如醍醐灌顶,末将知错了。末将回去后定会改正,若不然,便让我死于乱箭之下!等来人有所作为,再来拜谢孙钤辖的救命与提点之恩!”
直到范凤离开,孙途才笑着一叹:“希望我真能点醒了他。我大宋军队萎靡至此,皆因为将者太过自私怠惰,若能有所振奋,何愁反贼不平,北地难收啊!”
这句话因情脱口而出,却让还留在营中的陆博飞也是心头一动,想到了自己曾经的理想与壮志。他又何尝愿意待在一个贪婪暴虐的家伙身边当个为虎作伥之人啊。
不过在这个心思一起后,他又立刻警醒过来,告诫自己莫要被孙途给影响了,朱帅可不是能随意背叛的。在定了定神后,他又露出了招牌似的和煦笑容,赞许道:“孙将军果然好见识,就是在下听了你这番话后,也有心为我大宋官军做些事情了。”
“呵呵,不过是一时性起,倒让陆先生见笑了。”孙途此时也换回了随意的模样,又看着他道:“对了,看陆先生这样子,似乎还有事情要说?”
“也不是什么要事,就是昨日提过的关于那些逃上栖霞山的乱民一事,不知孙将军打算何时发兵平乱?”
“此事吗?陆先生只管放心,本来我是打算先从八角镇那里抽调些兵马再动手的,但现在既然兵马齐至,三日内必将见分晓了。”
“此话当真?”
“怎么,陆先生还想让我立下军令状吗?”孙途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对方,却让陆博飞心头一寒,赶忙摆手道:“不敢,在下只是有些心急而已。既然孙将军都这么说了,在下自当如实禀奏朱帅,只望将军能一战功成,可莫要让那些乱民钻了空子跑了。”
“那是当然。”孙途笑了下,便有了送客之意:“陆先生可还有其他事情要说吗?”
看出孙途的意图,陆博飞也不再多待,很快就告辞而去。这时,在边上听着看着一切的朱武才上前一步道:“钤辖,他这说法似包藏祸心啊……”
“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是想把我当枪使,帮着朱勔杀百姓而已,如此既能除掉一批敌人,还能坏我名声。但我岂能让他如愿?”孙途冷笑一声:“来人,把岳飞、武松和鲁达三人叫来。”
本来他是打算昨夜就让岳飞他们上山的,但因为出了变故,事情只能往后拖着。现在既然麻烦解决了,那此事就该重新提上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