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伟巍峨的兴庆府已然在望,孙途忍不住稍稍放缓了马速,抬起头仔细观瞧起来。虽然这夏国都城比之大宋汴京多有不如,但也有着自己独特的粗犷豪迈的一面,光是那面只以夯土修筑而成,几乎不作任何装饰的高墙就让人过目难忘了。
“千里,你这是首次来到我大夏都城,不知在你看来比之南京如何啊?”细封常此时也顺势来到了他的身边,笑着询问道。
孙途略想了一下,这才随口道:“兴庆府要比南京更为壮观,城池也比南京要大得多,而且从城池的坚固来看,这里也比南京更加的难以攻陷啊。”说着他还着意地抬头望了眼城头冒雪巡弋的兵马,这里的气象比之武备松弛的汴京城可要强得太多了。
听他如此赞许兴庆府,不光细封常,就连越王也笑了起来:“是啊,我夏都自然是要强过辽国南京城的。不过我等也不能自满,毕竟辽有五京,而且据闻其上京临潢府可比南京更为雄伟,也是一座易守难攻的坚城啊!”
说了几句话后,众人再度振动缰绳,催促着马儿更快地向前而去,很快就来到了南门前。这兴庆府的南门与别的城池又有所不同,不是只有一座,而是在相隔不到里许的距离里并排开设了两道城门。
如此安排当然不是为了方便百姓出入的,而是为了将寻常百姓和官员贵族的队伍分隔开来,如此那些地位尊贵者就不必再与商人走卒们一起挤碰了。只此安排,就可看出夏国内部等级那是相当森严,而孙途他们走的自然就是位于右侧更为宽阔的那道城门了。
当他们这支足有两千多人马,还有上百辆大车组成的队伍来到城门前时,守在那里的兵丁早已见机上前见礼了。等得知竟是越王殿下等人前来后,他们更是一个劲地点头哈腰,谄笑卖好,甚至当某几辆大车因为路面高低不平而有些磕绊时,这些兵丁都立马上前帮着推拽起来,这自然也就让越王大感满意,因之赏了他们一袋铜钱。
正当这些兵丁千恩万谢地说着恭敬话儿恭送队伍穿过城门,沿着长长的街道往城内走去时,前头却突然迎上了一支七八人的马队。这支队伍纵然看到了打出来的越王的旗号都不见闪避的,直接就挡住了队伍的去路,然后当先那名壮汉更是拍马上前,高声喝道:“细封家八公子可在队伍里吗?”
本来头前开道的几名军卒都已抽出刀来要做些什么了,等听到这声招呼后,才犹豫着喝问道:“你等何人,找细封公子所为何事?”
这时,稍慢一步穿过城门的细封常等人也看到了他们,脸上还带着笑意的细封家八公子的眉头倏然就是一皱,先向越王解释了一句:“那是我三哥手底下的人,好像他也在那里,应该就是来找小侄的。”在见其点头后,方才催马迎上前去。而孙途这时反倒慢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对时隔才在此重逢的兄弟。
早在顺军城时,孙途就已看出细封氏那几兄弟间的感情都不是太好,这不光是因为当时细封常与细封建之间的势如水火,更体现在细封常平日与他闲聊时也几乎不曾提到自己与几个兄弟之间的过往,更没有说过想念远在都城的两名兄长。
而现在,当他们刚到兴庆府,才入城门细封遥就突然出现,孙途可不认为他是出于兄弟之情前来接人的。正相反,他的出现绝不会有什么好事!
事实证明孙途的判断果然不错,因为就在细封常上前和细封遥相见后,场面就迅速冷了下来,前者甚至连马都未曾下,就直接问道:“三哥今日来此等我却是所为何事啊?如若有什么事,难道就不能等我回家后再说吗?”作为朝中重臣,细封氏在京城自然是有府邸宅院的,而如今就由在此为官的细封云和细封遥两兄弟当家作主。
“我来此接你一方面当然是因为想念八弟你,所以等不得你回家了。另一方面嘛,也是为了一件大事,一件关系到我细封氏的大事需要你配合。”细封遥虽然心中有些不满,但到底没有发作起来,面带微笑地说道。
“哦?却是什么大事竟能让三哥你如此迫不及待就在城门口等着我了?”细封常则是更生警惕,目光盯着对方问道。这不光是因为他口中所说的什么大事的关系,更因为此时的细封常已经想到了一个问题——细封遥是怎么能如此精准地掌握自己会在今日抵达兴庆府?
这可不是后世的接机接车啊,早定下了到站时间,所以能及时等候。如今这时代从几百里外赶往某地路上的变数实在太多,迟早个三五日抵达实在太普遍了,细封常可不认为自家三哥会提早数日就一直等在南门附近,直到自己出现。所以唯一的解释,就只有自己队伍里有人在向他通风报信,并且就在这一两天内还传递过消息!换句话说,就是他的队伍里有细封遥的暗子存在!
这显然是细封常所无法接受的事情,所以此刻的他显得越发警惕,甚至都想着不理会三哥的任何要求,直接先过去了再说!但细封遥可不会让他就这么走了,所以很快就道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我听说这次八弟你从北边弄来了一匹宝马,想以此作为我细封氏进献皇帝的寿礼,不知那马现在何处,可否让我一观啊?”
“就为这个?”细封常心中有些疑惑,可还没等他有所决定呢,后方两名手下已牵了那匹通体雪白,高大健壮,远比周围那些马儿要威风得多的骏马走了上来:“见过三公子,这便是八公子花重金购来的宝马了!”
这下就连孙途的脸色也猛地变了,这几个就是细封遥能掌握队伍行止的内线了吧?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就把明面上是他们主子的细封常给卖了,要知道细封常都还没吩咐他们拉马出来呢!
细封遥压根就不理会细封常那一脸的阴郁,满是欣赏的目光就在那匹骏马上来回扫动着,随后忍不住赞许道:“当真是一匹难得的宝马啊,八弟果然是好眼光。不过这马我先要了,至于贺礼一事,我们到时再想办法解决!”说着,把手一挥,就让人上前牵马。
其实都不用他手下之人过去牵马,那两个主动跳反的家伙已经牵马就要过去了,而这已让细封常气得脸色铁青,身子都开始打起摆子来,顿时大声怒喝:“给我住手!”说着,已猛一催马,手中马鞭已呼地甩出,重重地抽在了那两名内线的身上脸上,同时身边几名护卫也已果断上前,截住了他们的去路!
细封遥眼中也有一抹怒意一闪而过,他是没想到细封常竟会如此直接而激烈地进行反抗。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几年前的八弟根本就不起眼,又怎么敢与自己争马呢?可结果今日情况却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但此时面对好几千人,他还真不敢直接动手抢,他也抢不过这么多人,所以只能是大喝一声道:“老八,你好放肆,竟敢在三哥面前逞起威风来了!”
细封常手中鞭子发泄似地狠狠地抽打在两个内应的脸上,直打得他们滚地求饶,方才稍稍停手,脸若寒冰地看向细封遥:“三哥,这马是我买来,父亲答应了由我进献皇帝为寿礼的,你这一来就要拿了去,是何道理?真当我好欺负吗?”
“我不是说了吗,此马我有大用!”细封遥也黑了张脸道:“你可知道这匹马的事已经被太子所知,如今他正在那边的酒楼里等着我将此宝马送过去呢!”
此言一出,场面顿时又为之一冷,就连本来还想上前调停一番的越王的动作也止住了,若有所思地望向了前方那座门脸不小的酒楼,而后便看到了那辆停在酒楼不远处的熟悉的华贵马车——那正是自己兄长,太子李仁爱的座驾!
西夏国中其实一直都保持着自己游牧民族的本色,哪怕是达官显贵一般出门都是骑马,比如越王就是如此。但太子却因从小就受汉人儒学的影响居然更喜欢乘坐更显气派的马车,为此皇帝还专门让人去宋国找来最好的工匠为他打造了数辆华贵马车,这就是其中之一。
只这一辆车就抵得过国内近十匹好马了,也正是太子到此的象征所在,至少像越王这样的人是能一眼就认出来的。而在确认细封遥所言非虚后,越王的动作就停了下来,不想牵涉过深。
而那边的细封常,这时也再度变色:“太子竟看上了我细封氏要进献皇帝的宝马?”
“正是,因为太子如今也正愁于找不到合心意的宝物作为寿礼,所以当他得知有此马后,便让我向你讨要。”细封遥说着,语带威胁地道:“八弟,你不会想抗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