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咻咻……”百多箭矢如飞蝗般当面扑来,就是后方山谷里的那些伤者都是面露忧色,担心谷口死守的那两百来人会抵挡不住。毕竟这里并没有多少盾牌,大家以血肉之躯来硬扛利箭可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果然,不少禁军已在箭矢临身前有了退意,悄然拔腿就往后撤去,可这时,身在阵中的孙途却已大喝出声:“临阵脱逃者,定斩不饶!”语气坚定无比,更有浓重的杀意带出,竟让这些禁军的动作陡然就是一顿。而只这一耽搁间,乱箭已到,他们只能硬着头皮顶盾挥兵自保。但刚才的一丝混乱还是让他们中间出现了许多空隙,顿时间惨叫连声,不少人已中箭倒下。
与这些斗志涣散的禁军相比,青州军所组成的防线却是牢不可破,完全不受这阵箭雨的影响。随着孙途一声低喝:“起盾!”前方的十多人已齐刷刷地迎着箭雨举起了盾牌,将自身和后方的同袍努力遮挡到盾牌底下。同时,在他们身侧身后的军卒也没有闲着,全都竭力挥舞着兵器拨打临身的箭矢,纵然有人中箭,也没一个后撤退让的,依然咬紧了牙关苦苦支撑。
这阵箭雨也只持续了片刻而已,虽然射倒了二十多人,但也就此为止了,根本未能让谷口前的军阵出现溃散的迹象,反倒是在孙途的呼喝下,他们还踏前一步,位于盾牌手之后的刀手与长矛手都已蓄势待发。
看到这一幕的童贯自是眼前一亮,作为曾率军多次与西夏人交战的老将,他的眼力自然不低,一下就瞧出这支青州军完全上下一心,战力极强了。原先他虽也知道孙途练兵有一手,麾下的青州军更被人称作大宋官军中最精锐的一批,可今日他才真正领略到了这支青州军有多么的强大:“若是我大宋西北两军都能有如此战力,则何愁天下不平啊。这孙途确实是个难得的将才,该当重用才是!”
和他一样震惊于青州军之强大的,还有耶律雄格。不过此时这位的眼神看着却有些阴沉:“此人说不定将来真会成为我大辽的心腹大患。而且他还如此年轻,还有的是机会成长……”要不是现在身处险地,他都想为辽国除掉孙途了。
最后一个对次感到震撼的则是耶律思不达,他是对青州军的强大最有切身感受的那一个。但此时已由不得他再多做考虑了,在这拨乱箭被宋军硬生生挡下后,全力冲刺的骑兵已经来不及再发第二箭,呼号声里,当先的百来名骑兵已经杀到了宋军跟前,借着冲势,他们已俯身向前,举起了手中弯刀,就要收割面前敌人的性命。
可对面集结成阵的青州军却早已有所准备,看到他们冲杀过来,所有人依旧是面色坚毅,没一个后退半步的,随着一声号令:“出枪!”数十杆长矛已由兵卒们全力刺出,直取那些骑兵下方的战马。
长矛突然袭来确实出乎了这些辽兵的意料,但此时他们却已来不及再作反应,只能在惊叫声里看着长矛刺入坐骑体内,然后马匹在一阵惨嘶中轰然摔倒,把上方的骑士也给狠狠地甩了出去。
这时候,早已半蹲在前方的刀手也迅速动了起来,低喝声里,钢刀速起速落,全力劈向刚摔在地上伤筋动骨眼冒金星的敌人,将这些人迅速砍杀当场。
这一轮寓攻于守的战法立刻就让冲杀过来的辽兵势头一泄,骑兵冲击的速度便是一缓。这既有看着敌人阵势坚固心寒的原因,也在于那些倒下的战马和同袍阻挡住了他们前进道路的因素。反正就在首批冲到谷前的几十人突然落马被杀后,辽兵冲杀的势头就为之一滞。
“放箭,射杀他们!”耶律思不达两眼都快要冒出火来了,他是真没想到这才刚接战就已付出了如此大的代价。不过他也终究是常年作战的老将,此时并没有首战受挫就心生气馁,而是立刻拿出了破敌的对策来。
可是还没等那些辽兵听令行事呢,谷口处的孙途也已大声喊了相同的命令:“放箭!”
这边守着山谷入口的可不光只有他们宋军,还有百多辽兵呢,而且这些人还全是弓手,此时敌人已入射程,还都停在了那儿,不正好是他们的活靶子吗?
其实都不用孙途再下这一命令,早已占据高处的耶律雄格亲兵便已拉弓放箭,将数百支箭矢连绵不断地朝着下方的敌人射去,覆盖了谷口前那一大片的人马。
于是惨叫声再次从谷口前响起,又是一批人马倒了下去,后方的辽兵再也顾不得听令放箭杀敌了,迅速兜转马头就往后撤去。就连耶律思不达这个主将,在急速挡开了三支射来的箭矢后,也只能暂时后撤,因为之前只作防御的宋军居然又配合着这阵箭雨突杀上来,刀枪配合间,又把不少人杀翻在地。
直到往外追了有二三十步,宋军才重新回收守在了谷口处,再次摆出了之前那固若金汤的阵势。此时别说那些本就无所畏惧的青州军了,就是剩下的那二十来个禁军士卒也都提振起了士气,随时都敢和敌人作正面之战。
两军交锋拼的就是战力与勇气,而且两者更是可以互相转换与增长,显然这一场战斗下来,已让守山谷的一方赢得了士气,连本来怯战的禁军将士都已经有了显著的改变。这就是一个高明的将领能给军队带来的好处了。
在丢下了近百具尸体后,耶律思不达率军后撤,脸上虽然满是愤怒,一时却已不敢再强行攻杀过来了。他虽然一向鲁莽,却也是知道强攻如此易守难攻之地只会白白消耗兵力,而这是他最不希望看到的。
毕竟这次兵变杀死耶律雄格只是个开始,当将他铲除后,他还要凭借着手上的力量来夺取南院大王的宝座呢。一旦自己手下人马折损过多,后面的计划可就不好继续了,反倒可能白白便宜了其他人。
而且他还有援兵未到,现在自身兵力只比耶律雄格那边强出一些而已,所以强攻并不可取。但等到援军一到,情势便会彻底扭转,到时数千人马倾力猛攻,必可一战破敌!
想明白这些后,耶律思不达便率军只在谷前屯守,不时派出几骑人马进行袭扰观察,以防敌人借夜色往后逃窜或是孤注一掷地杀出来。不过目前看起来,同样伤亡不小且精疲力竭的他们也无意做这一切了。
这回他的判断倒是正确的,在看到敌人后退屯守后,谷内的人马也暂作歇息,孙途一面将此战受伤不轻的人送往后方进行简单的救治,一面则不断鼓舞军心:“大家放心,这里离着南京不过两三百里,想必用不了两三日,便会有援军赶到。所以我们只要死守这两天便可保无虞。”
这话还是相当必要的,之前猝然受袭,将士们还没空细想,可一旦战斗暂停,一些问题也就会浮出水面了——比如敌人的数量,自家的处境……以及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后勤的短缺。
之前他们是突然受袭逃命,所以几乎没带什么后勤物品,也得亏这次大家是出来狩猎的,所以随身都多备了好几壶箭,现在还不用为箭矢的短缺头疼。可是吃的喝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大问题,恐怕这几百人放到一起都凑不出多少食物来。一旦敌人真横下条心来要困死他们的话,真就是死路一条了。
当然,他们此时身后的道路还在,倒是可以继续往后跑。但如此一来,他们就丢掉了这西峰谷最有利的地形,再加上不知道敌人还有没有援军等问题,穿谷退却只会更加的危险,所以最后他们的选择就只剩下死守在这儿了。
童贯和耶律雄格其实也是一样的心思,而在听了孙途此时鼓舞军心的一番话后,两人又再次赞许地冲他点了点头。耶律雄格勉强一笑道:“童枢密,看来大宋这次又多了一员能战的将领了。”
“呵呵,他还年轻。不过只要能从这一场变乱中安全回去,我大宋军中就该有他一席之地了。”童贯的笑容也有些苦涩。其实他也看得出来,这次的局势极其危险,那些辽人既然敢在这时候发动兵变,就一定有着万全的准备!
所以随即,童贯就问出了最要紧的一个问题:“雄格大王,要是外头真是耶律思不达,你觉着他能调来多少兵马?”
“如果只是他一家,最多也不会超过一千人马。多了就会让南京那边有所察觉,他的计划就会出现问题。但是,要是还有其他人也参与了进来,可就不好说了。”到了这时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耶律雄格痛快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这时,夜已过尽,天色渐渐放亮。谷内谷外对峙的双方也已能看清楚敌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