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州,怀陵城。
弯月当空,落满地白霜。
半个时辰后,就当刘家府邸在大火中化为一片灰烬,府中二百口人的尸体全部变成焦炭之时,那扇紧闭的房门终于被缓缓推开。
“长天。”
一直守在门外的梁振赶忙迎了上去,同时抬眼看向屋中。
烛火明亮,两具尸体横斜在地上,三个使臣果不其然只活下来了一个。
“梁叔,备辆马车,赵大人要回去了。”
身前,魏长天表情平静,但眼神中却藏着一丝难以压抑的阴霾。
他所指的“赵大人”无疑便是屋中这位“幸存者”。
是的。
后者说出了魏长天最后那个问题的答案。
并且汤尘也印证了他所说的都是真的。
既然如此,魏长天便遵守了承诺,顺便还给他服了一颗傀儡丹。
至于这位赵大人回去之后能不能活,那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好,我这就令人备车。”
另一边,梁振并未看出魏长天眼神的异样,点点头后又小声说道:
“对了长天,李姑娘方才说有事要办,我便给她寻了间静室......”
“她还说等你这边谈完,让我通知她一声......”
很快,梁振便把李子木之前交代的事跟魏长天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而魏长天听完后并没有什么惊讶之色,估计确实是知道此事。
“嗯,这事儿的确是我让她做的。”
“梁叔,你也不用派人去通知她了。”
“她现在在哪?直接带我过去便是。”
“行,我这就令人带你去。”
梁振先应了一句,犹豫一下后还是没忍住,压低声音问道:
“长天,问出什么了么?”
“......”
脚步一顿,这次魏长天沉默了很久。
直到都快走到院门处时,他才扭头看向梁振,默默说道:
“梁叔,这仗或许不好打了。”
“......”
......
一刻钟后,魏长天在一件静室之内见到了李子木。
“跟他说了么?”
见面之后,魏长天第一句话便是这个。
话中的“他”指的是谁再明白不过,因此李子木立刻就点头应道:
“回公子,奴婢已经传信过去,告诉他你与乾回二国使臣见面的事了。”
“他怎么说的?”
“他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叮嘱奴婢尽量打探出此次谈判的结果。”
“嗯......”
点点头在桌边坐下,魏长天叹了口气,表情渐渐变得复杂。
而看到他这幅样子,李子木顿时就明白了什么。
“公子,楚先平他......果真与敌国有所勾结么?”
“勾结?”
魏长天苦笑一声:“只怕已不是勾结这么简单了。”
“......”
烛火憧憧,李子木的呼吸顿了一顿。
不止是勾结......那不就是已经叛变了么?
如此消息自然十分令人震撼,不过李子木很快便就恢复了平静,轻声问道:
“公子,那我们接下来要按照计划做么?”
“嗯,吩咐下去吧。”
魏长天缓缓闭上眼睛,声音有些艰涩。
他好像有些累了,说完这句话便闭眼仰靠在椅背上不再吭声。
而李子木则是端来一杯热茶轻轻放在他的手边,然后便转身走出了房间。
“李姑娘,怎么样?”
屋外,已经是“天机院”总使的张三神色紧张,见李子木出来便赶紧凑上前问道:
“公子是如何说的?”
“张三大哥......”
李子木看了看张三,在后者惊愕的目光中缓缓回答:
“传信吧。”
“......”
......
一刻钟后。
大蜀,蜀州城,共济会总舵。
“砰!砰砰砰砰!”
“所有人!统统滚出来!!”
“弃刀不杀!抗旨者杀无赦!!”
“快!一个也不能放走!”
“啊!!禁卫军!是禁卫军!!”
“不是!禁卫军怎么来了?!”
“操!我他妈哪知道?!”
“军、军爷,都是魏公子的人,你、你们这是......”
“别他妈废话!跪下!”
“全部绑了!统统押回大牢!”
“......”
共济会总舵堂口、所有堂主级别以上人物的府邸、楚先平和宋梨的住处......
当两万禁卫军毫无征兆离开未央宫,兵分数路直奔以上各处之时,平静了许久的蜀州城突然便陷入了一片大乱。
吼声、火光、令箭、马嘶......声音与光影交织遍布在每一个角落,令城中百姓甚至还以为是乾回二国的大军突然从新奉战场飞了过来。
其实不仅仅是蜀州城。
几乎是同一时刻,除青州之外,大宁和大蜀境内所有共济会堂口都遭到了悬镜司的突袭。
后者倒也不是为了杀人,基本都是将重要人物擒住便算完事。
不过即便如此,共济会和悬镜司,这两个谁都知道是同属于魏家的势力突然反目成仇,这件事还是令两国一时间陷入了极大的震动。
而至于唯一在这场大乱中暂时保持着平静的青州城,以及此番事变的最重要人物,楚先平本人现在如何......
【先平,方才谈判已终,六个使臣皆死,公子应当是没问出什么。】
【你不是今夜去寻剑么?寻到了么?】
【不知怎么的,我今日有些想你......】
【......】
手中的子母玉尚有余温,身旁的赤霄剑随着马车的颠簸微微震颤。
脑海中回荡着李子木刚刚传来的消息,楚先平笑了笑,然后激出一丝内力将子母玉碾成齑粉。
碾碎子母玉,烧毁共济会的“电码本”,整了一下袖口和衣领。
楚先平安静的做完这一切,慢慢闭上眼睛,好似在等待着什么。
然后,马车缓缓停下了。
“楚公子......”
那个黑衣差役的声音响起在车外,周遭一片死寂。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的语气好似有些紧张,并且随之一同出现的还有一片微不可查的拔刀声。
“楚公子,我们到了,您下车吧......”
车外,黑衣差役的声音再度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将马车团团围住。
而直至此时,楚先平仍没有说话,也没有睁眼。
虽然隔着车壁,虽然这些动静很轻。
但他不用看也不用听,便能猜到此刻外面是何场景。
他甚至早在马车停下,不,早在今夜出发去往寿阳山之前便已经猜到了。
毕竟区区一个刘家而已,又何须动用五百人呢?
“......”
夜色沉沉,有风无雨,有月无星。
楚先平就这么闭着眼睛,直到耳边猛地响起一阵惊呼,接着是刀剑碰撞、沉闷巨响、哀嚎嘶吼......
就像是幻觉,马车外所有的动静来的迅猛,去的更快,不过百息后便已重归死寂。
然后,车外便再次响起了一个声音。
“楚公子,下车吧。”
“......”
相同的话,但来自不同的人。
而楚先平也终于缓缓睁开眼,慢慢走下了马车。
周遭,五百具身着虎蛟服的尸体一个不多,一个也不少的横斜在血泊中,唯有十余个黑衣人站在马车之前。
楚先平看了为首的黑衣人一眼,没说一句话,迈步便向着远处走去。
十余黑衣人相互看了看,立马动身跟上。
就这样,一群人很快便消失在夜幕之中,只留下了孤零零一辆沾满了鲜血的马车。
而马车里,那柄赤霄剑仍安静的躺在血红的月色之中,从未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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