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把那几个呈折说“魏长天指使宁玉珂谋反”的谏臣砍了脑袋,到后来在早朝时公然顶撞宁永年,说出那句“百日破案”......
虽然自打柳家被灭之后,魏家便已彻底脱离了皇室掌控这件事几乎所有人都清楚。
虽然宁玉珂就是魏长天扶持上位的“秘密”大家都心知肚明。
虽然魏贤志此前已经在公开场合数次表现出过对宁永年的不敬。
但当如今魏贤志真的当着宁永年,也是全天下的面,说出这句“若是你想魏家反,那我魏家便反”时,所有人都感觉心跳骤停了一拍。
头顶,被浓烟笼罩的夜空仿佛更低了。
“轰隆隆”的闷响从四面八方用来,也不知是酝酿在云层中的闷雷,还是兵刃出鞘的声音。
“......”
一息、两息、三息......
在一片压抑与紧张到无以复加的氛围中,宁永年沉默了足足数十息。
然后,右手缓缓抬起。
这一刻,皇宫城墙内外将近十万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已经看到了整个京城火光冲天,杀声四起的场面。
一场大宁立朝以来最大的叛乱只差最后一振臂,不过当宁永年看到魏贤志那毫无顾忌的眼神时,最终还是没有将手掌落下。
这数十息的时间里,他终于相信了一件事。
魏贤志并非是在向自己施压。
魏家,是真的敢反。
“......”
“老李,带人下城墙。”
举起的右手向后摆了摆,宁永年慢慢收回视线。
“皇上!”
李怀忠嘴巴蓦然张大,急促的想要说什么。
不过当他看到那双冰冷的双眸时,却又顿时把剩下的话尽数咽回了嗓子眼。
“唰唰唰!”
红甲闪动,几息之后午门城楼大殿周围便再无一个禁卫军。
而魏贤志也在此时毫不犹豫的纵身而起,跃上城楼,站在了宁永年对面。
没有跪,没有躬身,没有拱手。
此时此刻,所有的场面话和试探都已没有了意义。
甚至宁永年已不再贵为天子,魏贤志也已不是人臣。
这两个年龄相仿的中年男人,将各自代表着两个庞大的势力,于午门之上进行一次事关整个大宁何去何从的谈判。
谈的拢,那这种微妙的平衡或许便能继续持续下去。
谈不拢,那一场不知何时会结束,但一定是从今夜开始的大乱便将席卷三十六州,且造成远比“春龙之乱”严重数倍的深远影响。
至于结果......
或许,以后大宁将不再有魏家。
或许,大宁将不再姓宁。
“......”
“魏卿,朕还有百万兵。”
龙袍晃动,这是宁永年的第一句话。
“所以,西南六州之地,够不够?”
这是第二句。
......
......
不同于寻常谈判时“先漫天要价,再就地还钱”的流程,宁永年似乎一上来就表现出来足够的诚意。
确实,如今整个大宁至少明面上效忠于他的兵还有将近百万之数。
如此力量跟好似仅仅只掌握着悬镜司和蜀州的魏家相比看起来并不在一个量级之上。
虽然经历过一次“扩编”,但现在悬镜司在三十六州的差役总共也就十万余人,跟百万根本没有可比性。
不过任谁也知道这并非是魏家的全部家底。
最起码在这京城,魏家眼下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便足以跟宁永年分庭抗礼。
所以宁永年才没有多说半句废话,而是直接给出了自己的条件。
西南六州。
安、沛、宿、岚、卫、蜀。
此六州州界相邻,占据大宁西南大部,面积差不多在大宁国疆的五分之一左右。
并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六州竟与大黎想要的那六州几乎完全一致。
唯一的区别就是大黎没有要蜀州,而是想要定州。
魏贤志并不知道魏长天和归培安谈的交易,不过即便知道了如今应该也不会想太多。
毕竟大宁西南一共就那么几个州郡,重合也倒是正常。
因此他现在只是在飞速思考着宁永年这个条件背后的含义。
首先,这六州肯定是以“封地”的形式给到魏家,也就是说他魏贤志将成为大宁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异姓王,且一下子就坐拥六州之地。
其次,既然其中包括了蜀州,那就代表着只要自己点头,蜀州之战立马便会停止。
最后,既然有了封地,魏家便肯定不能继续待在京城,这样一来悬镜司自然也就会快速衰败,进而被宁永年到时候建立的新组织所取代。
综上,宁永年其实就是想要用六州之地来换皇室对其余三十州的绝对控制权。
西南六州给你魏家,只要名义上仍是大宁的疆土就行,其余的随你们折腾。
不过作为交换,剩下三十州你们便不要染指了。
至于之后会不会再有内乱之事......那到时候两家各凭本事就是。
“......”
聪明人之间从来都不用说太多。
因此虽然宁永年只说了两句话,但魏贤志基本就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个交易的本质。
毫无疑问,面对着如今的魏家,宁永年已经做出了极大的让步。
不过......
“皇上。”
看着宁永年,他平静的摇了摇头:“不够。”
“不够?”
宁永年回望过来,眼神中的杀意一闪而过:“那不知魏卿觉得几州之地可够?”
“南十二州。”
魏贤志平静的回答道:“外加自大奉撤兵。”
“......”
灰雾天晦冥,黑云风膻腥。
就在魏贤志狮子大开口说出魏家的条件之后,整座城楼顿时便笼罩在了一片骇浪惊涛般的气势之中。
两人的衣角在风中猎猎作响,视线毫不遮掩的对撞在一处。
虽然魏贤志只有三品巅峰,但面对宁永年实打实的二品威压却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还笑着问了一句。
“怎么,不行?”
“......”
十二州之地,大宁的整个南方,还要从大奉撤兵。
这个代价毫无疑问已经大大超过了宁永年的底线,而魏贤志最后的这四个字更是让他瞬间怒极反笑:
“哈哈哈,魏卿,看来你是从没想过要与朕和谈啊!”
“皇上,此言差矣。”
魏贤志摇摇头:“若是我不想谈今日就不会站在这里了,只是你我没能谈拢而已。”
“是么?”
宁永年眯着眼,一字一顿问道:“那照你的意思,你便是定要反了不成?!”
“皇上,我从未如此说过,不过若是可以的话......”
魏贤志看了一眼城墙内密密麻麻的禁卫军,然后便收回视线似笑非笑的回答道:
“微臣倒是真想看看皇上您有多少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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