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宫进奉元城。
白有恒这话乍一听有些顺序颠倒。
毕竟皇宫在奉元城内,要想进皇宫首先便得先进到奉元城里。
因此汉子闻言后先是不可避免的一愣,但紧接着便又猜出了什么。
“公子,你是说......”
“嗯,会有人接我们进去的。”
白有恒点点头:“不过一百龙卫终究太多,你挑选三人与我一同入城,其余人便都留在城外以做接应吧。”
“是。”
汉子应声之后又问:“公子,不知我们大约需在城中停留几日?”
“一夜。”
白有恒没有隐瞒,毫不犹豫的给出答案:“待得越久便越危险,最迟在明日天亮之前我们便会出来。”
“明白,小人这就去挑选人手。”
“嗯。”
“......”
汉子很快便急匆匆的离开,临时搭建的破烂窝棚中便只剩下了白有恒一人。
他抬眼遥遥看着远处奉元城高大的城墙,以及不停自城门向外涌出的百姓,双拳慢慢握紧。
魏长天,这次我认栽。
但你记住,总有一天我会要你加倍奉还今日我所失去的。
一定。
......
当夜,子时。
奉元城北,五里外的一处小林。
五个人影穿过一片寂静的杂乱窝棚,在无人注意的情况下如鬼魅般钻入树林,然后停步在一块青石之前。
这块青石虽然很大,但与其它石头并无区别,亦跟周围的环境十分融洽。
不过当它无声无息的一点点在地面上平移了半丈之后,它的诡异之处便不言自明了。
“公子。”
身着黑衣的汉子看了一眼面前的大洞,又看了一眼白有恒,旋即毫不犹豫的率先纵身跃入洞口。
本就微弱的月光瞬间消失不见,周身陷入一片黑暗。
从明至暗,人眼对于环境亮度的变化总需要一个适应过程。
大汉身为四品武人,这个过程相较常人而言要短上不少,最多不过两息的功夫。
但就在他落地刚刚两息,勉强恢复视线之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数把泛着寒光的长刀。
至于这些长刀的主人......他们一个个皆隐藏着黑暗中,看不清模样,唯有腰间悬挂的红色令牌在透过洞口落下的月光中隐约可见。
是大奉禁卫军。
“......”
气氛诡谲,一片沉默。
双方谁都没有说话,但龙卫的大汉却能感受到脖间寒刃在一点点挤压自己的皮肤。
直到一个平静的声音慢慢自他身后响起。
“我是白有恒。”
“......”
似乎是什么暗号或者谜语,当自洞外进来的白有恒说出这句话后,那几柄长刀便悄无声息的缓缓落下,几名禁卫军也一声不响的侧开身子,将去路让开。
“走吧。”
目光扫过这些禁卫军,白有恒轻声对汉子说道:“不会有事的。”
“是,公子。”
汉子出身龙卫本就不惧死,再加上如今已经搞明白了状况,当下便迈步沿着暗道向前走去。
黑石覆壁,壁上每隔数十步便斜插着一支火把。
白有恒五人就这么沿路走了差不多两刻钟,一路上又遇见了不少面无表情的黑甲禁卫军。
只不过与最初洞口的那几个一样,他们同样是一样不发,只等白有恒说出自己的姓名后便会放行。
长长的地道、站岗的禁卫军、一路向南的方向......
如此情况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这里摆明了就是由大奉皇宫直接通往城外的“紧急通道”。
对于任何一国之皇宫,以及大一些的世家宗派的老巢来说,修这样一条暗道是十分有必要的。
甚至狡兔三窟,有人还不止修一条。
毕竟谁也说不好自己未来哪天就会遭遇生死危机,多一条“退路”很多时候便意味着多了一条命。
因此在奉元城外有这样一条暗道倒是不奇怪。
真正奇怪的是白有恒为什么可以这么大摇大摆的走在其中。
“哒!”
脚下地势慢慢开始变陡,视线尽头已经出现了一点明显不同于火炬的光亮。
龙卫汉子回头看了一眼白有恒,依旧没有多问,只是微微将手扶在了刀柄之上。
他知道如今他们已经进得奉元城,甚至已经进到了大奉皇宫之内,而前方那抹光亮便是地道的出口。
只是不知道等在出口外面的究竟是自己人还是陷阱。
抑或说......
“这......”
站定在出口洞前,仰头向上看去。
方才大汉曾预想过诸多可能会发生的情况,但眼下这幅场面却是他从未预料到的。
金裙长垂、凤冠压发,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孔俯视下来,与绝美容颜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眼神中的那股冰冷。
怎么是个女人?!
大汉微微张大嘴巴,一时愣在了原地。
不过白有恒却毫不意外,只是走上前来,冲洞口外的女子微微拱手道:
“在下白有恒,见过皇后。”
......
......
月挂正空,奉元城南。
当白有恒与虞平君在大奉皇宫之中见面之时,魏长天则是亲自带着一队人马悄悄出城,直奔城外那座名为“小叶”的矮山。
更准确的说,是直奔那山下的“棚户区”。
刚刚入夜时,楚先平收到一条情报,说是在这里发现了一行明显不似“流民”的外来商贩,人数近乎百数,并且大都藏有兵刃在身。
很明显,这样一波人像极了白有恒与那一百个龙卫,所以魏长天才决定亲自出马来验证一下。
如果是真的,那自己就可以当场将白有恒斩杀,以免被后者再次逃脱。
当然了,蛊雕一死,白有恒如今肯定已经不再具备天道之子的运气了。
不过还是稳妥一点为妙。
“......”
“他爹,你说咱啥时候才能回来?”
“官府不都说了么,七月十六。”
“呀!家中还有半石粮食,我忘记藏起来了!”
“你这婆娘......算了,反正城中也不剩几人了,值钱的物件带出来就好......”
“......”
虽然已是子时,但撤离工作是24小时全时段的,所以如今仍然有百姓在排队出城。
为了防止打草惊蛇,魏长天等人便假扮成普通百姓的模样,混在队伍里一点点往不远处的绵延窝棚走去。
“公子。”
身边的杜常犹豫了一下,突然压低声音问道:“我们何时曾在城外安派过人手?”
“此事是我让楚先平做的。”
魏长天看了杜常一眼:“毕竟白有恒保不准有办法可以瞒过我们入城,但在此之前他却一定会在奉元城周围现身。”
“因此我便让楚先平在城外安插了些人手,也算有备无患。”
“是,小人明白了。”
杜常点点头,余光又看向楚先平。
不过后者却对此视若无睹,眼睛一直若即若离的盯着不远处的另外一个人,直到那人慢慢靠到三人身边。
“魏公子、楚公子,小人张华,在打更人当差。”
“入夜时那条情报是你传来的?”
楚先平没有废话,直接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说仔细一点。”
“是小人传的。”
张华小声回答道:“小人一直奉公子之命藏匿在城南的流民之中,时刻注意着有无举止古怪之人......”
“......”
很快,名为张华的打更人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说了一遍。
其实过程并不复杂,就是他在下午的时候发现了这波“商队”,心中起疑便暗自盯了一阵稍,再然后感觉越发不对,于是就汇报给了自己的“上线”,进而将情报传到了楚先平那里。
听完他简短的描述,楚先平并未着急说话,而是转头看向魏长天。
后者沉吟片刻后才开口问道:
“如今那群人在哪里?”
“回公子,就在小叶山脚,不过他们与流民混住在一起,小人恐难以将其一一辨认。”
“嗯,不需要你都能辨认出来,只要知道他们大体的位置就行。”
魏长天点点头,只是一个眼神看向楚先平,后者立马便心神领会,带着张华快步离开了。
而杜常此时却还是一头雾水。
“公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自然是悄悄将白有恒找出来。”
魏长天慢慢说道:“与白有恒随行的龙卫足有百人,且与百姓混在一处,想要一网打尽无疑不可能。”
“不过我们却有白有恒的画像,如今又知道他大约的位置,因此不必搞出太大动静,只需暗中将其找出即可。”
“楚先平便是去安排此事了。”
“......”
一个眼神就能做到这种程度,魏长天和楚先平的默契让杜常在惊讶之余亦有些受挫。
不过还没等他说话,便听魏长天又接着说道:
“杜兄,你带人去做另一件事。”
“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给我尽可能的多抓几个龙卫回来。”
“记住,要活的。”
“是。”
杜常此时也顾不得再想默契不默契的事了,立刻领命离开,只留了几个侍卫隐隐护在魏长天周围。
看了一眼他匆匆走远的身影,魏长天收回视线,表情比之刚刚要轻松不少。
双重保险,双管齐下。
即便楚先平那边找不到白有恒,自己也可以逼问龙卫之人,让他们吐出白有恒的位置。
并且后者还没有了蛊雕的气运加成。
哼哼,白有恒这波必死!
此时的魏长天信心满满,仿佛已经看到了1500系统点在向自己招手。
他并不知道如今白有恒早已不在这里,而是正在大奉皇宫之中与虞平君相对而坐。
他也不知道,其实蛊雕还没死。
或者说,还残活着最后一丝。
......
......
挑月剑确实可斩气运神兽。
老张头那柄长剑中也确实藏着一击无限逼近大圆满的挑月剑招。
秦正秋亦确实将此招斩在了阎罗身上。
前几日发生的一切看似与六十年前一模一样。
但实则却又有些细微的差别。
首先便是蛊雕的实力。
六十年前蛊雕并未认主,一切行动皆只遵从本能。
但这次它背后却是有着一个天道之子。
白有恒在原州战场上吸收的数万亡灵并不是白吸收的,除了大大提高了自身的境界之外亦“反哺”作用在蛊雕身上,使得后者的实力远非六十年前可比。
再有就是施展挑月剑的时机。
挑月挑月,看名字就知道这剑法需得在有月亮的时候施展才厉害。
比如说老张头在天山之上杀张本初的那一晚,比如说他六十年前“斩阎罗”的那一次。
但几日之前秦正秋却是在正午之时斩出的这一剑,恰好是挑月剑威力最弱的时候。
所以,简单总结就是——阎罗变强了,挑月剑变弱了。
此消彼长,便也导致了另外一个结果。
阎罗并没有死绝,毁九存一。
这就意味着还有大约一成的天道气运仍加持在白有恒身上,而他亦掌握着实力只有此前一成的蛊雕。
对白有恒来说,这应该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虽然失去很多,但好在并未完全失去。
否则他如今别说进到大奉皇宫了,此时能不能活着都是个问题。
“......”
“白公子,你既能出现在本宫面前......”
不大的暗室之中灯火通亮,虞平君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白有恒,轻声问道:“便说明阎罗未死,对么?”
“嗯。”
白有恒当然不会告诉对方蛊雕已经毁了九成,便只是点了点头。
“咯咯咯,如此甚好。”
听说祸害了大奉一百八十年的妖物没死,虞平君反倒笑了起来。
她咯咯笑过一阵,然后又问:“那不知本宫接下来要做什么?”
“这个......”
白有恒从怀中掏出那封临走时宁永年给他的密信,轻轻推到虞平君面前:“皇后看过此信便知道了。”
“是么?”
虞平君笑着拿起信封、拆开火漆,从中抖出一页宣纸。
她逐字逐句开始读信,没读几行脸上便露出一抹难以抑制的惊愕,紧接着这惊愕又变成了越来越夸张的笑容。
这种笑很难形容,如果非要类比一下的话......
应该是那种手刃了生死仇人之后,由于激动过度导致精神失常,然后才会出现在脸上的笑容。
即便是白有恒这种杀人不眨眼的“邪修”,此时见到虞平君的模样都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
“皇后......”
多等了一会儿,见后者已经将信来回读了好几遍,他这才慢慢开口想要说话。
然而就在此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却突然响起。
白有恒立马扭头看向房门,手亦已扶住腰间兵刃。
不过虞平君却是颇为淡定,只是收敛起脸上那渗人的笑容,随口应声:
“进来。”
“吱呀~”
房门推开,一个穿着银甲的禁卫军将领立马快步走到虞平君身侧,俯身在后者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虞平君听完后并未有太多反应,只是点点头,同时伸手温柔抹去那将领额头上的汗珠。
如此举动代表着什么已不言而喻,而亲眼目睹了一桩“皇室丑闻”的白有恒脸色倒是十分平静......直到他听见虞平君淡淡说道:
“白公子,你带来的人在城外被魏公子都给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