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京师,近百年的时间过去,还是如当年嘉靖年间的规制:宫城、内城、南城。
要说大明的皇帝想要出皇宫能不能出去?当然是可以的。皇帝白龙鱼服偷偷出去谁知道的事情?便是说规矩,事后给御史弹劾。这又算个什么事?
明朝皇帝挨骂才是主流。不挨骂反倒稀奇。当年海瑞都敢上奏章,指着鼻子骂嘉靖祖宗十八代。
关键在于,明朝很多皇帝都是宁可当宅男也不愿意如汉朝时的天子多出宫去逛逛,体察民情。
这倒不是这些皇帝被文官们拘束在皇城里不得动弹。要知道皇帝每年都是有各种祭祀、庆典要露面的,出皇城、内城很正常。
以王双此时的估计,他们应该是对城外不敢兴趣!因为,没有什么可看的。
且说,农历的五月份在京城便是盛夏的时节。王双带着东厂提督王永祚,还有几名随从从西苑的西安门里出来,再从阜成门出了内城。昨日刚下了雨,道路上的黄土路还有些潮湿。
王双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时代的京师地界。首先第一印象就是灰扑扑、光秃秃。
要知道,从京城的二环出来,往西便是圆明园、昆明湖的地界,再往西是香山、永定河、西山等地。
京西之地向来便是风景秀丽之地。权贵们多在此建别墅。但问题就在于,明末时,京师人口两三百万,这么些人口要生活做饭在冬季要取暖,这些都是要燃料的。
而以此时的生产力,最易得的燃料就是树木。所以,站在阜成门外看去眼前所见的平原,山脚下的丘陵,河流,除开私人园林、官道,植被基本都被砍秃了。
这和他后世两次来京城所见的景象是完全不同的。
京师五环的房价,他都要不起啊!哪里像现在这样,连个城建、市政规划都搞不好。
第二印象便是人少。以此时的时间节点算,两三百万人口的京师绝对算大城市,世间繁华所在。但问题是,王双经历的两千多万人口的京城。道路上的人口密度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皇爷…”在给王双瞪了一眼之后,王永祚忙改口,“公子,该去南城寻个地方用午饭。”得了同意,便如家仆般带着王双往南城的方向而去。
西城这里终究差点意思,不够繁华。京师最繁华的地带还属于南城。号称的天下第一税关的崇文门税关便是在此。天下由南往北的货物,便是走大运河先在通州下船,直走官道到京城,再由东便门进入南城,继而再由崇文门入内城。
王双这具身体不过十九岁,走几里路还撑得住。坐到崇文门外的酒楼临窗的位置,悠闲自得的吃着酒菜。王永祚气喘吁吁的在旁边倒酒服侍着。
“永祚同志,你这腿脚不行啊!跟不上朕的步伐。”王双开着玩笑,抿一口酒。他也搞不清楚王永祚是忠是奸?不过,在快递李小哥抵达之前,这些依附于皇权的太监都是姓蒋的。
王永祚谄笑着道:“是是。奴婢这就回去练练。皇爷让奴婢往东,奴婢绝不会往西。”
他这种宫中大珰都是人精。虽然皇帝是开玩笑表示亲和,他不能不表趁机忠心啊!
王双点点头,拿筷子指着外面繁华的道:“你让东厂摸下底,查一查整个京师的商户数量、做什么营生,造成册子报给朕。”
单单是派出矿监是不够的。按照万历年间的数据,一年也就两三百万两的银子。
“喏。”
王双再道:“派锦衣卫暗中去查一查韩爌在京中、老家的田亩、家产。”
王永祚忍着心里的震惊:皇帝对首辅猜忌若斯吗?忙躬身道:“奴婢遵旨。”
宫中关于天子要选人重开矿监,加司礼监秉笔太监头衔的消息在当天晚上就传遍。
宫中的太监、宫女们当然不是住在紫禁城(故宫)中,而是围绕着紫禁城有各个内监衙门,他们便是住在这里。甚至有身份、地位的太监们在宫外还有住处。
王永祚去东厂里把皇帝吩咐的事情交代下去,回到宫里夜间时分把手下的几个心腹太监叫来他住的小殿里吃酒。宫中御膳房的伙食味道确实不佳,但太监们出钱让御膳房里的厨师整治的酒席却是极不错的美味。
酒过三巡,把矿监局的话题提起来,“你们几个小兔崽子,今日别说咱家不抬举你们。司礼监秉笔是其一,关键在于皇爷的信重。飞黄腾达只在一念之间。”
王永祚手下这几个心腹太监都是内廷各衙门里的掌印太监、少监或者司正、大使。当下几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谁还是傻子不成?宫里多少赫赫有名的人物此刻都在狱中?
尚衣监太监的王应朝鼓气勇气,谄媚的道:“公公如此说必定是有缘故。小的愿意应下来,还请公公让小的做个明白鬼。”
王永祚嘿的一笑,在烛光下打量着这人,大胖子,身材矮墩,其貌不扬,说道:“你小子倒是机灵。既然话说到这里,咱家给你们透个底。”说着,往皇城乾清宫方向拱手一礼,“皇爷令我暗查韩爌家产。”
“啊…”王应朝几人面面相觑,这是风向要变吗?
王永祚嘿嘿笑起来,声音带着太监们常有的尖锐。他作为东厂提督,可不愿意只闻前辈们的威名,他也是想要做一番“事业”的!魏公公被抄家,几百万两银子的身家。他难道不想么?
“呼哧,呼哧…”
王双清晨在西苑里跑步回来,在昭和殿里,由两名漂亮的宫娥服侍着洗过澡,再由她们帮忙换上干爽的蓝色常服。正在殿里吃着早餐,就见王承恩在门口冒头,招招手,让他过来,“大伴,什么事情?”
王承恩不知道天子怎么突然的从乾清宫搬到西苑里来,可能和昨天晚上皇后娘娘送了一碗莲子银耳羹有关。不过,大明的天子常住西苑也是常有的事,这倒没有在内外引起什么风波。要知道,天子这两日不上早朝已经让言官们颇有微词。
“皇爷…”王承恩乐呵呵的凑上前来,弯着腰道:“宫里有几人愿意为皇爷分忧,外出担任矿监。现在就等着皇爷召见他们。”
宫中的竞争者当然不只这几人。而是经过交锋、博弈,最终报到他这里的名单只有这几人。
“叫他们进来吧!我就在这里见他们。”王双随口吩咐。
少顷,三名太监在王承恩的带领下进来,三人跪地叩首觐见,高呼道:“奴婢拜见皇爷。”
王双做个手势让这三人起来,让贴身服侍他的两个美宫娥将早餐撤掉,站起身在偏殿里来回徐徐的踱步,说道:“既然你们三人都愿意担任矿监局大使,那便竞争吧。朕也不亲点谁来担任。以实际业绩说话。你们担任矿建局副使,自己去宫里选人组建团队,按照万历年间的数据,分片包干,克日出京。朕看你们半年、一年的成绩。”
“另外,朕还有一件事要提醒你们。收税归收税,不得扰民。犯了这个规矩,朕必斩尔等。什么叫做民?但凡给国家交了夏秋赋税、服徭役的便叫民。其余不论。”
王应朝三人先是脸色一苦。今上不喜内监的性情,他们都是了解的。而且喜欢较真。不扰民,怎么收税?但随即大喜。按照皇上这个对“民”的定义,他们可以放手施为。
将矿监派出,王双稍微松口气。这是太监们的传统艺能,断然不会出差错。君不见,五人墓碑记乎?正等着东厂帮他统计京城里的商业,为征收“商业税”做准备,但随即好心情就被打破。
王双虽然借故免了早朝,但不会真的呆在深宫不出。这天上午,他带着司礼监太监高启明、张彝宪到文华殿汇合内阁批改奏章,现场办公,有御史进来上书,当面弹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