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车库和半个后院连接着,望出去能隐隐约约望到远处墨蓝色的海,像一条丝柔的缎带。

白初贺嘴里答应着,脑袋里想的依旧是宋姨之前随口说出的那句话。

宋琉和白远购置这套房产的原因是白皎,白皎说他想住在海边。

多么令人无法忽视的巧合。

白初贺抽出行李箱的拉杆,拉杆咔嚓一声,金属严丝合缝相碰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快进去吧,收拾收拾该睡了。”宋姨带着长辈特有的口吻催促了一下,白初贺应了一声。

“初贺,你今晚睡哪儿呢?”宋姨记得白皎之前兴致冲冲地说要和白初贺换房间,不过她觉得以白初贺的性格,不一定会遂了白皎闹着玩似的要求。

“我看看,您先去休息吧。”

宋姨大概也感觉出了点白初贺的性格。

应该是一个人生活惯了,白初贺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或许也是不习惯有人总呆在自己的身边。

她对白初贺是很放心的,毕竟是宋琉和白远的孩子,性格里多少会带着宋琉的细心和白远的稳重。

“行,那你上去吧,有什么再跟我说。”

通往二楼的楼梯下埋了灯带,透出朦胧的光线,但二楼的走廊则要安静许多,没有亮灯。

白皎大概已经睡了。

白初贺没有点亮走廊的灯,他在阴家巷住久了,已经习惯了昏暗,摸着黑也能走。

二楼走廊的拱形落地窗也能望见外面的海,白初贺以前没有心思仔细去欣赏,但在这个安静无人的深夜,他忽如其来地冒出了一丁点兴趣,也不知道为什么。

拱窗的正对面就是二楼的房间,住在二楼,每天睡醒,打开门第一眼就能看见远处的海景。

但现在是夜晚,外面的景致并不清晰,海隐藏在夜中。

白初贺无声无息地看了一会儿,直到那条海岸线慢慢清晰了起来。

是那片遮掩住月亮的云终于渐渐移开,月光漫出,让深夜下的一切事物都清晰可见,展开在眼前。

黑暗逐渐散去的同时,白初贺转身,看见再远一些的落地窗似乎没有关严,薄薄的纱帘扬了起来。

风中轻晃的窗帘让他想到阴家巷那里他的卧室对面的那间房间。

他在那个房间里说出的话没有人回答,代替回答的只有悄声无息的风。

风停下了,纱帘落下,一轮人影现于月光下。

穿着睡衣的白皎抱着膝盖缩在靠窗边的软椅上,脚踝交叠着,整个人变成了小小的一团,手里捏着手机,看起来睡得很香。

他不知道白初贺什么时候回来,干脆守在自己的房间前面等着,拿着手机和宋一青他们聊天打发时间,无聊的时候就看看海,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白皎睡得很安静,呼吸声还不如风声大,脸颊压着膝盖,赤脚踩在柔软的软椅上,蜷起的脚趾被风吹得泛红,只有肩膀一起一伏。

白皎做了个梦。

他先是梦见自己坐在街边,吹着风,很冷,冷得他受不了,他就去找衣服穿,找不到什么像样的衣服,只能把夏天的衣服一件一件往身上套。

身上总算是温暖了起来,白皎在睡梦中蜷了蜷身体。

之后,他又梦见自己在一片旷野里,身边有个声音问他想去哪里,白皎说想去看海,那个声音说好,我带你去。

白皎在梦里听见了火车汽笛的声音。

火车摇摇晃晃,他感觉自己好像陷入了失重状态,漂浮了起来,如在云端,孤零零一个人,不知道要飘往何方,最后坠落在柔软的云里。

白初贺抱着白皎,一条腿屈起抵着床边,俯身要将怀里的白皎放在床上。

白皎很不老实地在他怀里蹭了蹭,嘟囔了一句什么话,白初贺没有听清。

他手撑在白皎的腰旁,垂眼看了一会儿。

白皎的睡姿似乎很好,只要碰了床之后就不会再动弹,但嘴巴里仍旧迷迷糊糊地嘟囔着什么。

白初贺没有继续看,起身刚准备离开,手指却忽然被抓住。

“白皎?”

白皎翻了个身,没有应答,但仍旧在睡梦中小声嗫嚅着什么。

白初贺试着拽了一下手,白皎却像橡皮糖一样,仍旧抓着他的手指不肯放开。

房间里没有开灯,白初贺再一次俯身下去,想掰开抓着自己的那几根手指。

贴得近了,白皎安静平稳的呼吸扑洒在他的脸侧,那些翘起的发梢撩过白初贺的鼻尖,微微发痒。

那种奇异的混合着清苦味道的铃兰花香渐渐沁了出来。

黑暗中,俯身撑在床边的身影忽然不动了,反而贴得更近了一些,鼻尖几乎快和躺在床上的人贴在了一起。

白皎细而密的睫毛就在眼前,轻搭着,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白初贺忽然萌生出一种想伸手碰一碰的冲动。

他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人,白皎细软的睫毛扫过白初贺的指腹,怯怯不安地动了动,嘴唇可爱地微抿起来,喉咙深处发出无意识的轻柔黏腻的哼唧声,像一只小猫,潜意识对打扰自己睡觉的人传达着没什么威吓性的不满。

但抓着白初贺的手仍然没放开。

白初贺觉得好玩,又要伸手去碰。

然而这一次,在他如愿以偿碰到之前,白皎的梦呓声先一步响起,隔着呼吸都能交融在一起的距离,清清楚楚地传进白初贺的耳朵里。

“...小狗...哥哥......”

白初贺的手瞬间停在半空中,像是被冻结。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靠近一些,不由自主地放慢呼吸,仔细地听着白皎那些带着鼻音的梦呓之语。

“小狗...哥哥......小狗...呢...”

白初贺停留在空中的手终于动了动,却没有再碰白皎的睫毛,而是缩了回去,他垂眼帮白皎提了一下被子,表情在深夜里晦涩难辨。

小狗,白皎是在找那条杜宾吧。

...

白皎翻了个身,又翻了个身,隔着眼皮感觉到了第一层薄薄的橙红色光线。

他腾地一下坐起来,惺忪双眼逐渐从茫然转变为懊恼。

坏了!他怎么就睡着了!昨天都还没蹲到初贺哥呢!

他一下子跳下床,自己换上衣服,换衣服的时候发觉这间房间是白初贺的那间卧室,心里对自己的严谨细心很满意。

不错,虽然不小心睡着了,至少他还记得自己和白初贺换了房间。

白皎心里记挂着白初贺的事,换了衣服就跑到自己房间门口,想了想,抬手敲了敲门。

门里没有动静。

白皎的心一下子掉下去半截,但还是支棱着心情,抱着侥幸的态度,悄悄打开房间看了一眼。

自己的那张床最先映入眼帘,和之前一模一样,连阿姨叠好的枕巾都还是最开始的形状,所有细节都说明了卧室里昨晚根本就没住人。

白皎的心彻底掉了下去,低着头下楼,因为太受打击,走路没有看路,直接撞在了别人身上。

“醒了?”

头顶传来熟悉的嗓音。

白皎感觉自己其实也挺善变,比如刚才感觉心里沉得很,现在又一下子轻松了起来。

“初贺哥!”

白初贺换了身衣服,耳机挂在脖子上,“睡得挺久。”

白皎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为什么另外一间卧室连动都没动过,光白初贺站在这里就让他开心得不行,“我们下去吃早饭!”

“这孩子,咋咋呼呼的。”远处的宋姨笑着摇头。

李天心在旁边问,“小皎原来那间房都没人睡,今天不用收拾了吧?”

宋姨刚想说还是要收拾一下,转念想起之前在衣帽间掉出来的那条白皎的吊坠,“算了,我去给卧室里的花换个水就行了,免得小宝之后又找不到东西。”

“好的。”李天心乐得偷闲。

吃早餐的时候白皎注意到白初贺随手捏了一下肩,“初贺哥,你怎么了,没睡好吗?”

令白皎奇怪的是,白初贺先看了他一眼,随后才一边给面包抹果酱一边回答,“嗯,有点。”

白皎感觉自己发光发热的时候到了,很热心道:“肩膀不舒服呀,我教你,这样活动一下就会好很多。”

手中的面包也不吃了,白皎直接当场做了一套以前医生教过的活动筋骨的放松操。

白初贺看见白皎坐在椅子上快扭成一朵花,喝了口牛奶,没出声。

娇气包看起来还挺灵活的,姿势虽然说不上优美,但有模有样,像一条活灵活现的蚯蚓。

“初贺哥,你也试试啊。”白皎一个人扭不够,非要白初贺跟着一起。

白初贺其实兴致不高,但碍于白皎脸上的笑容太灿烂,还是跟着比划了两下。

没想到白皎这套放松操看起来不伦不类,做完之后肩颈的酸涩感倒是确实好了不少。

白初贺心里多少有点意外,“你在哪里学的?”

白皎忍住沾沾自喜的心情,不过脸上还是透露出一点小小的得意,“我以前身上也经常不舒服,然后去看了医生,医生教了我一手。”

说到“教了一手”的时候,白皎的声音就像在哪儿偷学到了绝世秘籍一样,压着自得的情绪,但嘴角上扬。

“是吗。”白初贺还记得昨天的事,“昨天过敏的地方好点没有。”

白皎伸手要去摸,被白初贺不咸不淡地说了句,“别上手摸。”

“哦哦。”白皎想了想,昨晚也没再痒过,“好了很多。”

“嗯。”白初贺随口问了一句,“你以前哪里不舒服?”

白皎有点不好意思,“就是换季的时候经常感冒发烧什么的。”

他身体不算特别扎实的那一挂,怕冷怕热,夏天热一点就会中暑,冬天冷了又容易感冒,宋一青曾经笑话过他是个富贵命,金贵得很。

白皎一边说,一边偷偷看白初贺的眼色,不知道白初贺会不会也像宋一青一样笑话他。

“体质不怎么样。”白初贺评价道。

白皎小声问,“你现在不觉得我是个娇气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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