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赵以宁的经验,检测他人实力水平、读心、预知等精神向异能的实质,都是从神秘学角度对旁人进行窥探,从而获得使用异能者想要得到的信息。
而就在刚才,她在说到那个背包客,并有了要去工程队中更详细地调查对方的想法时,她遭遇了神秘学上的窥视。
以上情况能够分析出的可能性有多种,而每一种可能性都有一个共通的前提:那个背包客有问题。
赵以宁快速在脑中针对不同的情况做起应对计划,甚至将那个背包客可能拥有的异能都用穷举法排列了一遍。
方才听她话没说完就停顿了下来的陈太行:“……?”
陈太行:“你想说什么?”
赵以宁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在想那个背包客,我有点担心万一对方有问题,毕竟海月村正在拆迁,谁会在那么大的灰尘里迎上来找工程队问这问那啊。”
她紧接着又补充,半开玩笑:“行哥你知道我是有点被害妄想症的,如果不能问问清楚,我今天晚上肯定睡不好。所以我打算麻烦那两位工人大叔帮我问问哪天和背包客聊天的是哪位,我好去问问。”
陈太行点点头:“现在吗?”
赵以宁:“他们问同事找人还要时间呢,我和他们约了晚上,我们不是住在镇子里吗?我们到时候在镇里那家川菜馆见。”
陈太行:“这样啊。”
他抬手捏了捏眉心:“也行,不过晚上我就不跟你一起去了,你还记得资料里显示有人在镇子上看到了死去的那个小孩吧?”
赵以宁接过话头:“你是觉得范围不对劲,对吧?未满十八岁的小孩不能上坟只是海月村这边的规矩,也就是说这个诡物的出生地应该是在海月村的墓地,活动范围也不会超过墓地这一块太多。”
根据过往的经验,诡物的存在往往会造成传闻、鬼怪故事,甚至促成民俗的形成,而因为诡物的能力范围有限,所以这些诡物诞生的副产品,多数同诡物本身有着一样的“传播边界”。
陈太行点头:“就是这样。”
海月村到镇子上的距离比海月村到海星村还远些。
海星村中的村民宣称村中并无这样的传闻,但镇子上的人却看到了异常——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要么那诡物因为从小孩身上获得了什么力量,突然实力大增;要么,便是这件事情里还有旁人的身影存在。
有人出于某种目的假扮了那个小孩。
又或者……
诡物已经落到了那人手中。
——毕竟,被炼化后的诡物,可就没有了活动范围的限制。
陈太行做下决定:“你去调查背包客,我顺着监控里拍摄到的假小孩的轨迹调查。”
两个人的队伍,现在还要分头行动。
但凡是在恐怖片里,这会儿弹幕上绝对都已经开始刷起“团灭的节奏”之类的话。
平常情况下,赵以宁也对分头行动颇有意见,但是今天的她却求之不得。
她现在已经确定,在这个事件中至少存在着一个精神类异能者,或者对方手中有着能够施放精神类异能的诡物、符咒等物。
并且,她已经成功将对方拥有的异能确定到了很小的可能范围——一共就只有两种可能性。
一、能够感知到他者有意无意对该人的探查或针对,也就是个危险预警。
二、预知。
不管是以上的哪一种,对方应该都已经知道了她打算去施工队那边调查背包客身份这一信息。
那么,对方势必会针对她的行动做出反制。
如果这人还算有点脑子,也比较贪婪,想要利益最大化的话,他绝对会选择利用她和工程队的见面做些什么。
赵以宁知道,自己完全可以等着对方动手,自己露出马脚。
所以,她决定按照自己原先的计划来,一点儿改变都不做。
钓鱼执法!
赵以宁打算用她自己做诱饵。
或者更准确些说:是用她的分身当诱饵。
但凡那窥探者对她有一丁点坏心眼,咬了这个钩——嘿嘿,那就走着瞧。
不过,如果刚才那在神秘学角度上的一瞥就真的只是巧合的话,赵以宁也无所谓。
多年来,因为她的小心谨慎,她已经遇到过不少次和空气斗智斗勇的乌龙了。
从一开始的还会有些羞耻,到现在的已经彻底无动于衷,总之,成长是飞快的。
在陈太行开口之前,钓鱼执法其实也有个小问题,那就是赵以宁不确定陈太行到底知道多少关于自己的信息。
所以在把自己变成饵料、等待对方咬钩的时候,陈太行最好不在她身边。
原本赵以宁还在想自己应该找什么借口和陈太行分开,现在陈太行主动表示要分头行动,那简直就是瞌睡遇上枕头。
嗯,对,还得再额外苟一手。
赵以宁赶紧联系上了这会儿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分身。
工程队的人得保护一下。
对方已经连小孩子都杀了,她可赌不得对方在这种情况下不会滥杀无辜。
晚上六点半左右,赵以宁就和陈太行分开。
她直奔镇上的川菜馆,走到距离店门还有十几米的时候就闻到了浓烈的香味。
工程队的几个人已经到了,两个是赵以宁在墓地边上遇到的,两个是先前和背包客有过交流的。
赵以宁落座,守护在他们身后的那个分身中的一缕意念回归本体,本来就处于隐身状态的分身自己找了个角落,彻底隐没了起来。
赵以宁很客气地让这几名工人点菜,在他们翻看菜谱的时候,用很闲聊的语气说起了那个背包客。
异常事务处理局的人在外都有伪装用的身份,多数情况下是警察,那两个工人已经从工友口中得知面前这个年轻的姑娘是个警官,说话都很客气,也很努力地回忆着当时的情形。
“那小伙子长得不很高,瘦瘦的,皮肤不怎么白,不过没有我们黑,戴着一副眼镜,框细细的。”其中一个抬手,比划了下背包客的身高,“他应该和我儿子差不多大,我儿子大学毕业才三年。”
“他话还挺多的,问了大概有十分钟吧……还问了蛮多问题的。”
“问了很多海月村当地的问题,但我们也不是海月村的人嘛,就只能跟他说不知道;然后他问我原本村里的村民现在有没有住在镇子上的,这个我俩也不知道,他就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他大概是来寻亲的吧,祖上可能在海月村住过,后来搬走,坟没迁。因为他最后还问了我俩海月村的墓地在哪里,问墓地总应该不至于被拆迁了吧。这个问题我们倒是知道,就给他指了路。”
“哦对,”一个工友插嘴,“你记得不,咱们当时还跟他说,这边的几个村子三十年前改过名字,我记得海星村以前叫蓝马村,海牛村以前叫陈毛村……他祖上搬走的话,最好把附近几个村子都看看,以免去错了地方。”
“哦对对,我俩说了这个,然后那小伙子就说,他要找的就是以前的蓝家村,现在的海月村。真是奇怪,他连墓地就在村子后头都不知道,却知道村子改名了……”
果然和墓地连上了。
背包客果然有问题。
但此时,背包客是否有问题已经不是赵以宁最在意的问题了。
甚至,随着刚才点的炒菜上桌,对面那几个工程队的工人热情地催促她趁热快吃的声音,对赵以宁来说都如同过耳之风。
就在刚才。
工人说背包客很奇怪的时候。
赵以宁就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撞在了她的网上,那张她从感觉到窥视的那一刻就布置了起来,象征着她那全开的精神类异能,以及为了掩盖这些异能波动而同样全开的隐藏类异能,将她在神秘学意义上的身体完全包裹起来的防护网。
飞蝇,已经撞上了蛛网。
她垂下眼睫,拿起筷子,伸手去夹盘子里的回锅肉;就在回锅肉被夹起来的那一瞬间,在马路对面住宅楼的楼顶上,戴金丝框眼镜、一只手还牵着一只仅有半米高的木偶的男子瞳孔猛地一缩。
明明已经用了隐形符咒,保证监控无法看到自己……她是怎么……!
隐身状态下的男子反应很快,瞳孔紧缩的那一瞬间身体也动了,他身形一矮,上身朝着左边歪去。
然而他还不够快。
一只不知来处的透明手径直抓住了他的外套领口。
男人连忙甩开外套,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感觉到另一只手压在他的肩膀上,手指甚至用力地抠进了他的肉里。
一阵吸力传来,他和那只木偶都被拽得双脚离地,紧接着,他被扔进了一片天旋地转之中。
被甩落在地上的时候,男子身上的隐身术随之消失,他和木偶的身形一起从空气中浮现。
他疼得龇牙咧嘴,但半点不敢放松,就地一滚站了起来,手中已经捏上了一条颜色深沉近黑、上面写着暗红如血的符文的绸布。
这条绸布边角破破烂烂,通体皱皱巴巴,像是已经经历过了很漫长的时间。
他将这块绸布展开,口中低声念诵起古怪的文字,在他念出第一个音节的瞬间,空气变得凝稠,同时其中混入了浓烈的、令人不适的腐烂与血腥味。
绸布上的符文似乎流动了起来,像是真的鲜血在流淌,其中朝外透出一种极度邪恶、混乱,令人头脑发胀眩晕,恶心想吐的气息。
男子双手将这块绸布高举过头顶,姿态愈发虔诚。
那气息变得越来越强烈,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在下一——
“撕拉”一声,一根冰金属尖刺从绸布中央穿透而出,将绸布连带着上头的符文一起刺破。
紧接着,更多的金属尖刺从斜方向刺来,一根根全部精准命中了这块绸布,彻底将其戳成了一块连家中用了多年的抹布都比不上的破烂玩意。
而这些金属尖刺中,甚至还有几根径直穿透了男子的手。
剧烈的疼痛让男子跌跪在地,他也已经顾不得那绸布了,他一边在地上打滚,一边握着手腕发出吵闹又尖锐的叫声。
这时候赵以宁的身形终于从空气中彻底具现出来,她走上前去,一脚将男子踹翻,然后踩在了他被金属尖刺贯穿的掌心:“别叫了,再叫也不会有人来的。”
这是太平洋上的某个无人荒岛,是一个绝对的法外之地。
也是赵以宁给自己留的“安全屋”之一。
她刚一落地,就在整个岛上铺开了隐藏类异能。
这样,哪怕太空中的卫星上装备着识别异能波动的仪器,都无法检测到这座荒岛上的宁静其实刚刚被打破。
她一手拎起那只从传送过来后就掉在地上,像是最普通的木偶一般一动不动的诡物,右脚仍然踩在对方流血的掌心上,呵斥道:“老实交代,把你做的事情和未来的计划详详细细地说出来!”
赵以宁用来对付这男子的是先前在保护那几个工程队工人的分身,而现在这分身甚至没有顶着她的脸,用的也是她平常几乎不怎么拿出来,压箱底的异能。
——既然换了脸也换了异能类型,那么人设自然也要随之改变。
有一说一,偶尔说说这种霸气侧漏的话感觉也是很好的。
赵以宁想。
但她还是更喜欢缩在旁人目光不会停留的角落,拥抱着自己身侧那上百层护盾的安全感。
她定了定神,鞋底在男子手上拧了拧,身体前倾少许:“快说!”
随着她身体姿势的改变,一枚雕刻成了平安无字牌模样,碎裂后用金丝镶嵌技术复原了的玉佩从她的领口中晃了出来。
金镶玉平安无字牌?!
男子的瞳孔这下缩紧得比先前赵以宁的手来攥他领子时更厉害了。
他的脸色唰一下苍白如纸,嘴唇哆哆嗦嗦的,竟是连痛都喊不出了,只如见了鬼一般试图往后缩:
“是、是是是你!”
“赵以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