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巡狩?
《孟子·梁惠王下》云:‘天子适诸侯曰巡狩。巡狩者,巡所守也。’
就形式而言,巡狩的本意是天子率领护卫军,在疆域内视察防务,会盟诸侯,督导政事,祭祀神明。
从实际来看,春秋之前的天子巡狩,基本都是游山玩水,没有一位天子真正做到了大巡狩。
而真正做到大巡狩的人,只有始皇帝嬴政。
就是与他齐名的汉武帝刘彻,都没有真正做到大巡狩。
然而,就是这个李二陛下做梦都不敢想的大巡狩,竟然被他儿子给抢先办了。
这怎么能让他不震惊?
这怎么能让他不生气?
这怎么能让他不崩溃?!
只见他犹如一头暴怒的狮子,愤然冲进大殿,不断咆哮。
“逆子!这个逆子!”
“混账东西!他怎么敢啊!”
听到殿内传来的咆哮声,房玄龄等人面面相觑。
在来见李世民之前,房玄龄与戴胄就商讨了此事。
虽然李承乾的做法确实有些逆天,但仔细推敲李承乾的依据,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因为圣旨从来就没有要求过执行的时间。
也从来没人会去思考这个问题。
一般接到圣旨,都是立刻,马上执行的。
哪有人会在时间上钻牛角尖?
所以,严格来说,这其实是他们拟定圣旨的失误,并非奉旨之人的错误。
“唉!”
房玄龄无奈地叹了口气,不禁摇头苦笑:“太子殿下又给咱们上了一课!以后拟定圣旨,一定要注明执行的时间,否则,咱们难辞其咎啊!”
“现在说这些干嘛,等会儿要怎么给陛下解释,才令人头疼!”
戴胄蹙眉说了一句,然后瞥了眼魏征,又压低声音道;“你去提醒下魏征,让他别火上浇油,再惹陛下生气!”
“我....”
房玄龄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他是真不想跟魏征打交道。
这个‘羊鼻公’,不仅李二陛下讨厌,他也非常讨厌。
感觉除了怼人,找麻烦,就没干过什么好事儿。
不过,戴胄说的也有几分道理,这时候千万别再激怒李二陛下,否则后果难料。
稍微思忖,房玄龄便在魏征即将进殿的时候,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提醒似的笑道:“陛下正在气头上,魏大人说话要小心才是。”
“哼!”
魏征傲娇的哼了一声,却没有多言,而是径自跨进了大殿。
房玄龄与戴胄对视一眼,满脸郁闷。
这个死‘羊鼻公’,早晚要找机会将他弄出朝堂。
.......
“房卿,你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李世民见房玄龄进来,满脸怒容的朝他问道:“那逆子为何敢如此胆大包天?他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父皇?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这.....”
房玄龄迟疑了一下,躬身道:“回禀陛下,这件事可能有误会.....”
“什么误会?!这不是你禀报的事吗?”
“此事确实是臣禀报的,因为江陵传来的消息,就是这么说的!”
“那你告诉朕,江陵的消息是怎么说的!?”
李世民没好气地追问道。
房玄龄摇头叹息了一声,又道:“据江陵那边传来的消息,太子说,圣旨上言明他祈雨是顺应天意,那他理应奉上天之命,巡狩四方,驱除邪祟,为百姓祈雨!”
“荒谬!他会祈什么雨?让他赶紧回来!”
李世民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反正他根本不信李承乾能祈雨成功。
只要不让李承乾大巡狩就行。
但房玄龄却一脸为难地道:“陛下恕罪,臣恐怕办不到.....”
“你说什么?!”
李世民一个冷眼扫过去。
房玄龄顿时浑身一颤,连忙道:“陛下息怒,且听臣禀明详情,太子还说,圣旨上没有明确规定他几时返回长安,应该是陛下想他出去走走,看看....”
“胡说八道!”
还没等房玄龄把话说完,李世民就愤然打断了他:“朕什么时候让他出去走走看看了?他这是曲解圣意!给朕立刻发旨,让他给朕马上滚回来!”
“呃,这个,臣恐怕也办不到....”
“放肆!”
李世民脸色瞬间就沉了下去,然后直勾勾地盯着房玄龄,道:“你也要抗旨不遵吗?”
房玄龄顿时惊心高悬,‘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臣不敢!请陛下明察!”
“哼,朕向来视你为肱骨,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忤逆朕?是朕太宽容你了吗?!”
“臣.....”
房玄龄战战兢兢地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一旁的戴胄忽然开口道:“陛下,非是房大人不愿遵从陛下,而是不能遵从陛下!”
“为何?”李世民又冷眼看向戴胄。
却听戴胄语气诚恳地道:“虽然太子有曲解圣意之嫌,但太子所做之事,并没有违抗陛下的旨意。故而,陛下若朝令夕改,太子有权拒绝陛下的新旨意!”
“岂有此理!”
李世民愤然道:“汝可有法律依据?”
“有!”
戴胄正色道:“大唐自陛下登基以来,在门下省施行了封驳制度,允许大臣对皇帝的旨意进行审查,如果发现旨意不符合规定,可以提出修改意见,甚至驳回重拟。”
“这种制度确保了皇帝旨意在经过大臣的审查后才能生效,从而减少了不当旨意的执行。”
“也就是说,陛下的新旨意,别说发到太子那里,就是门下省都通不过!”
“这....”
李世民被这话整无语了。
感情我自己把自己给套牢了?!
草!
心中无比郁闷,但李世民依旧不死心,继续道:“如此说来,朕就拿他没办法了?”
“臣等身为陛下的臣子,不能因为自己的不谨慎,而给国家带来动荡。既然太子已经明确表示,他会祈雨,那陛下又何必在乎他用什么办法祈雨呢?”
戴胄说着也跪了下去。
李世民被两人的执拗激怒了,在他的记忆中,这还是房玄龄与戴胄第一次跟自己对着干。
“朕要杀了你们!”
可当他手指向房玄龄与戴胄时,忽又听到一句熟悉的声音:“陛下又错了!”
“魏征!”
李世民猛地扭头,恍然想起什么似的,怒视魏征:“是你!朕记起来了!是你给朕出的馊主意!若不是你,太子不可能有机会做出这样的事!”
魏征面无表情地道:“若不是臣帮陛下想了这个馊主意,陛下现在已经在祭台上受罪了!”
“你!”
李世民听到这话,气得两眼一黑,顿时怒不可遏:“朕要将你发刑部治罪!来人.....”
哗啦啦!
一群禁军鱼贯而入。
李世民再次将目光落在魏征脸上,却没有从魏征脸上看到任何的惧色,他看到的只是一张平静的脸。
魏征轻轻弹了弹肩头的灰尘,又整了整衣冠,伸出两只手给应声冲进来的禁军。
“臣知道,只要陛下一句话,就可以置臣于死地,所以,臣有什么就说什么,反正陛下也不在乎臣一个良臣。”
“陛下在乎的是忠臣,一个只知道听命行事的忠臣。”
“大唐失去一个良臣,于社稷也没有什么损失。”
“臣只是觉得不值,一个年仅九岁的太子,为了大唐奔波于天下,受苦祈雨,竟然会被陛下深恶痛绝,是何其的可悲,何其的不幸!”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臣为大唐社稷而死,死而无憾。”
“但是,臣为陛下而死,死不瞑目。”
轰隆!
李世民闻言,如遭雷击。
“陛下!陛下!”
一直在不远处小心翼翼伺候的无舌,见李世民被魏征气得踉跄着后退,连忙飞身上前扶住了他。
然而,魏征的话却没有说完。
只听他又接着道:“相信太子若知道陛下这样误会他,肯定也会伤心欲绝吧!”
“唉!太子赤心照日月,奈何日月照沟渠!”
“魏征!”
李世民被魏征这话破大防了,直接推开无舌,虎目含泪地道:“你这样有意思吗?”
“陛下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魏征回怼李世民道:“是你先怀疑太子祈雨的诚心的,是你先没有意思的!”
“那依你的意思,太子奉天巡狩还对了?”
“奉天巡狩,按理来说,是天子的职责,太子确实不该奉天巡狩,但是,抛开事实不谈,陛下难道就没有错吗?”
魏征横眉冷对道:“是陛下让太子祈雨的,是陛下说太子祈雨顺应天意的,那太子遵从陛下的旨意,按照他的办法祈雨,难道也有错吗?”
“如果太子有错,那首先有错的就是陛下!”
听到这话,李世民气得直接就说不出话来了。
眼泪也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造孽啊!!
这狗东西!事实都特么不谈了!
关键是,朕还反驳不了!!
明明是他给朕想的计策!!
现在反而倒打朕一耙,数落朕的不是了!!
“呜呜呜.....”
李二陛下委屈得直接哭出了声。
房玄龄与戴胄则满脸懵逼的看着魏征,心说还是你牛逼!
而刚刚上任的起居郎褚遂良,则躲在角落里,咬着笔杆子,纠结李二陛下的一言一行该怎么记?
这全特么黑料啊!
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