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鸿胪卿唐俭求见。”
就在李世民君臣陷入尴尬的时候,殿外忽地传来一道禀报声。
李世民背过身擦了擦眼泪,同时舒了一口气,从心底觉得唐俭来得太及时了,不仅让他摆脱了与魏征对峙的尴尬,也缓冲了他羞愤的心境。
只见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对禁军挥了挥手:“你们先退下。”
说完,又朝无舌道:“让鸿胪卿进来!”
“诺!”
无舌应诺一声,连忙出去将唐俭请了进来。
而魏征与房玄龄二人,要么梗着脖子站在原地,要么老实巴交的跪在地上,都一言不发。
唐俭走进来的时候,与他们打了个照面,顿时有些发怵。
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压低了几分。
却听他小心翼翼地道:“启禀陛下,突厥那边传来书信,是颉利可汗派人送过来的。”
“什么事?”李世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问道。
唐俭躬了躬身,又道:“回陛下,颉利可汗已经知道我们进攻梁师都的事了,也知道了梁师都的遭遇,但他并没有出兵援助梁师都,而是给我大唐提了个条件。”
李世民皱眉,不由有些莫名其妙地追问道:“什么条件?”
“他说,愿意用梁师都交换叛逃我大唐的契丹人!”
“这....”
李世民听到这话,明显愣住了,而后将目光落在房玄龄等人身上。
只听房玄龄略带疑惑地道:“契丹人不是早就归顺我大唐了吗?颉利怎么现在才想起他们?而且还要用梁师都交换,这是为什么?他难道不知道梁师都占据的朔方有多重要?”
“据传,颉利与突利发生了严重的冲突,双方死伤了不少人,最终以突利败北,被赶出了原来的部落!”
李世民顿然坐正了身体,眼睛睁得老大,问道:“何时传来的消息?”
“昨夜子时,从幽州传来的消息。”
“那突利现在去了哪里?”
“据说朝契丹部落逃窜了.....”
“原来如此!”
李世民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而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义正言辞地道:“契丹人和突厥人是两个种族,而今契丹人已经归附我大唐了,他颉利有什么资格索回?”
“梁师都身为中原汉人,占据我中原的土地,却为异族卖命,凌辱我中原人,可恶至极!”
“我大唐兴兵讨伐梁师都,乃正义之师,突厥若出面干预,我大唐也不惧。毕竟他只是锅里的一条鱼,逃不出朕的手掌心!”
说到这里,环顾众人,表情坚定地继续道:“就算暂时灭不了他,朕也不会拿归附我大唐的人和颉利交换。”
“那突利残军,需要臣派人去联络吗?”唐俭追问道。
李世民想了想,道:“现在还不是他们濒临绝境的时候,暂时先不管他们。等咱们打败颉利的援军,让他们见识到谁才能庇护他们的时候,他们自然会来投靠咱们!”
“到时候,咱们再联合他们,剿灭颉利!”
“陛下英明!”
唐俭随声恭维了一句。
李世民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良久,才挥手示意道:“你们都退下吧。”
“诺!”
唐俭应诺一声,而后看向房玄龄等人。
只见他们一个个都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然后便起身,转身离开了大殿。
.......
另一边。
太子李承乾奉天巡狩的消息,在江陵府引起了不小的波澜,但对江陵百姓来说,太子只是要出一趟远门。
所以,江陵上下依旧正常运转。
毕竟在太子的英明领导下,江陵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再加上春天到了,万物开始复苏了。
唐人有踏春的习惯,太子出去玩玩也很正常。
要知道,就算是成长在父母怀中的熊孩子,在期末考试中拿了高分,作为奖励也应该放下学习,去爷爷奶奶,或者外公外婆那里玩几天。
何况太子远离父母已经快一年了,又做出了这样的成绩,比熊孩子拿高分强多了,让人家开年出去玩几天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真正让人意外的是,太子此次出游的规模。
倒不是说太子兴师动众,而是那身披重甲,武装到牙齿的骑兵护卫,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确定太子是去游玩的,不是去开疆拓土的?
直到李承乾的巡游车队,浩浩荡荡的离开江陵,部分江陵百姓才反应过来,此次太子出游,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而作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李承乾与李渊则坐在超豪华,超宽大的马车上,吃着火锅,聊着最近发生的事。
“爷爷觉得,我父皇得知此事后,会是怎样的一种反应?”
李承乾笑着夹起一片羊肉,放进滚烫的锅里,不疾不徐地问道。
李渊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道:“估计会气得跳脚吧!”
“不过,你小子这招釜底抽薪,玩得可真够狠的!奉天巡狩啊,别说二郎想都不敢想,就连你爷爷我,都没想过这种事!”
“就是名头大一点,哪会真的巡狩四方!爷爷又不是不知道,大唐的天下有多大,真要坐马车环游全国,屁股不知道会肿多高,也就秦始皇铁腚!”
“呵呵...”
李渊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又喝了一口酒,然后才追问道:“你有多少把握能成功祈雨?”
“这个....”
李承乾想了片刻,旋即拿起筷子,在锅里夹出之前放进去的羊肉,笑着道:“说实话,我现在一点把握都没有。”
“啊?”
李渊明显一惊,差点连手中的酒杯都有些拿不稳,瞪大眼睛道:“你可别跟爷爷开玩笑!”
“我真没开玩笑,是真的,我现在对祈雨,一点把握都没有!”
“那你为何接那道圣旨?就为了气二郎?”
“也不是。”
李承乾摇了摇头,然后将羊肉放进嘴里,咀嚼着道:“我就是想彻底解放自由!”
“咱们在江陵待了快一年了,是时候离开了。而且,再过两个多月,又有一次大灾害,咱们得利用这次大灾害,肃清朝廷的内患!”
“你怎么知道再过两个多月会有大灾害?”李渊有些好奇地问道。
“呵!”
李承乾呵了一声,而后放下筷子道:“爷爷以前虽然是执政皇帝,但任何国家大事,都是通过臣子禀报,才知道的。其实,臣子禀报的过程中,会忽略很多细节。”
“比如最开始的雪灾,到后来的水灾,再到现在的旱灾,都是有自然规律可寻的!只要找到了自然规律,咱们就能判断出,下一次大灾害可能来的时间!”
“这....”
李渊迟疑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地道:“也就是说,你已经找到自然规律了?”
“差不多吧!”
李承乾随口说了一句,又拿起筷子,往火锅里夹肉:“爷爷别光顾着喝酒啊,多吃点菜,这是我好不容易弄来的新鲜牛肉,你快尝尝!”
“牛肉?!”
李渊吃了一大惊,不由道:“你小子竟敢弄牛肉来吃?!”
要知道,牛在古代可是大宝贝。
耕地都靠牛拉爬犁,没有牛,百姓的耕种会很慢,粮食产量也会因此受到影响。
所以,古代官府都要保护耕牛,不准随便宰杀。
要宰杀的话,也要去官府备案。
无论是李渊当执政皇帝,还是现在的李世民,都下过禁止民间私自宰杀耕牛的命令。
要是让外人知道,堂堂太子居然吃牛肉,那影响不可谓不大。
然而,面对李渊吃惊的表情,李承乾则有些好笑地道:“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过就是一头想不开,跳河自尽的蠢牛,又不是活蹦乱跳的耕牛!”
“呃,”
李渊嘴角一抽,但是,还是忍不住看了眼那鲜美的牛肉,拿起筷子,夹了一片放进锅里。
等牛肉涮熟了之后,又听李承乾道:“爷爷试试这个蘸碟,我刚刚试过了,这个蘸料味道最好!”
“哦,那我试试。”
李渊夹起牛肉,试了试李承乾推荐的蘸料,然后眼睛大亮,不由满心感慨似的道:“不错,你小子是我大唐最懂吃的,爷爷我吃了这么多年的牛肉,就你做的牛肉最好吃......,嗯?”
说到这里,爷孙俩的目光忽地交汇到一起。
只见李渊的老脸,‘唰’的一下就红了,看得李承乾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其实,他早就知道,所谓的禁令,只对平民百姓有用,对皇帝,哪怕是贵族老爷,其实是没用的。
他们总能在法律之外,找到满足他们的一切需求。
这其实就是阶层带来的便利。
而随着李承乾越来越融入这个时代,他也越来越理解,李二陛下为何要发动玄武门之变。
到了他那个阶层,要想有所作为,只能更进一步。
同样如此,身处李承乾的位置,要想改变命运,也要有所作为。
这其实无关对错,只是选择的路不一样罢了。
眼见李承乾的笑声逐渐收敛,李渊也收起了刚才的尴尬之色,沉沉地道:“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嗯?”
李承乾愣了一下,而后定睛看向李渊,发现他的神情无比认真,便知道自己不能再搪塞这位老皇帝了,于是沉吟着道:“我现在最缺的不是在朝廷的名声,而是在民间的影响力。”
“以我父皇现在的威望,就算咱们把江陵建设成超越长安的大都城,也依旧得不到我们想要的权力。”
“所以呢?”
“所以,我打算拿下东突厥,携不世之功返回长安,以正东宫之名!”
“嘶!”
李渊听到这话,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满脸错愕地看着李承乾:“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呵,我才九岁,又不是九十岁,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李承乾有些好笑地道。
李渊却没好气地道:“你还知道你自己才九岁啊!”
“那可是虎视中原上百年的大族,你以为只是普通小族啊?你可知我大唐建国之初,直到现在,都还在向突厥纳贡的事?”
“我知道啊爷爷,就是那渭水之盟,不也是才前年的事吗?”
“既然你知道,还敢口出狂言?!”李渊瞪着眼睛说道。
李承乾有些无奈地道:“我也没有小瞧突厥,我只是想将灭东突厥的功劳,揽在我手中!”
“怎么揽在你手中?”
“广告啊!宣传啊!舆论啊!总之,大唐灭东突厥是板上钉钉的事。但在灭之前,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灭东突厥,我是首功!”
“呃,这....”
听到李承乾这话,李渊不禁满脸古怪,但还是忍不住追问道:“所以,咱们接下来是去哪里?”
“朔方!”
李承乾想也没想的道:“我舅舅还在那里等我呢!”
“你舅舅?”
李渊再次一愣:“你让长孙无忌剿灭梁师都,也是为了揽功?”
“对啊!不然我让他去朔方干嘛?”
李承乾理所应当地道:“现在朝中,只有他才能跟我彻底绑定在一起,我若不拿他当工具人,我父皇就会拿他当工具人,反正他都是工具人,帮谁不是帮呢?”
“更何况,我能给他的,远比我父皇给他的多!”
“这怎么可能,二郎是皇帝,你只是太子,怎么可能给得比二郎多!?”
“诶,格局小了爷爷!”
李承乾摆手纠正李渊道:“从表面上来说,我只是太子不假,但我这个太子,可不一般。我能无形中断了别人的生路,我父皇能做到吗?有时候,权力不一定是最好使的东西!”
“什么意思?长孙家有把柄在你手中?”李渊心头一诧,不由得追问道。
李承乾笑了笑,道:“长孙家的所有产业链,我都调查过了,包括我舅母孟氏的产业链,我也调查得清清楚楚了,所谓打蛇打七寸,只要我想干,我可以让他们的产业链全部崩盘,你信不信?”
“这....”
李渊惊得目瞪口呆:“你不是说,那是你最爱的舅舅吗?”
“是啊,然后呢?”
李承乾耸了耸肩,旋即若无其事的夹起一片牛肉,放进了滚烫的锅里。
李渊看着他稚嫩的面庞,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目光闪烁。
不知怎么的,他忽地从李承乾身上,看到了某些人的影子。
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都特么狠人。
关键是,自己是源头啊!
为什么他们跟自己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