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小幺伏着的身形猛地一颤;
“呀——二姐!”
咋咋呼呼的动静,仿佛是被梦境中突如其来的风暴惊醒;
被褥随着她的动作轻轻起伏,如同海面上的一叶扁舟,在不安中摇曳;
使得她那细弱的身躯,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
她颇像是失声痛哭状——
她猛地睁大了眼皮,眼圈被名为幸福的泪水占据,瞬间,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滑落。
不,是喜极而泣;
她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与惊喜:
“快来人呀,二姐她醒了!”
这突如其来的呼唤,像是一声惊雷,瞬间划破了病房内原有的宁静。
家人们闻讯而来,脚步声、开门声、询问声交织在一起,病房内很快被一大家子人填满,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而又复杂的情绪。
他们或站或坐,围绕在病床旁,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着,声音虽各不相同,却无一例外的充满了关切与焦急;
整个病房仿佛变成了一个嘈杂而温暖的蜂巢。
而作为这场家庭风暴中心的病人——二姐,她的眼神却显得有些空洞而迷离。
她缓缓转头,目光在众人之间游移,最终定格在某一处虚无的地方,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她的嘴唇微微翕动,声音低得几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项尚,是你么?”
这句话如同微风中的一缕轻烟,转瞬即逝,以至于周围的亲人们,根本没有辨识出其中的意味。
小幺距离最近,却也因泪眼模糊未能捕捉到这句话的全部内容;
她疑惑地看向二姐,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
‘二姐,难道是犯迷糊了?’
大熊,作为家中的长子,见状连忙俯身凑近二妹;
他那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轻轻握住了二姐纤细的手指,眼中满是担忧与不解。
他将耳朵凑得极近,仔细聆听,试图从二妹那微弱的声线中捕捉到更多的信息;
但回应他的,只有二妹翻来覆去的那一句喃喃自语,和那一脸迷茫的神色。
“项尚是谁?”
大熊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声;
这个问题,仿佛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围绕数圈的亲人间,激起了层层涟漪。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氛围却是一时的凝结。
二妹闻言,神色一怔,那双空洞的眼睛仿佛突然被点亮了片刻,但随即又迅速黯淡下去。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是呀,项尚是谁?我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名字……”
话语间,她似乎也在努力回忆,但记忆的碎片却如同散落的珍珠,无法串联成完整的画面。
周围的一大家子人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疑惑与不解。
‘这个姓项的,究竟是谁?’
‘……’
‘为何会在二姐醒来的这一刻,如此突兀地出现在她的口中?’
病房内陷入片刻的沉寂,而远在十几公里外的郊外墓园,却发生着一件不怎么美好的事情。
山茶花丛间,一朵朵绚烂绽放,花瓣层层叠叠;
红得热烈而又不失雅致,仿佛是大自然精心布置的盛宴,让人驻足不前,生怕自己的脚步会惊扰了这份静谧与美好。
王士,一脸惊叹的便是如此,止步不前。
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在花瓣上,每一片都像是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辉,更添几分娇艳欲滴。
然而,在这如画的景致中,王士却显得格外不同。
他站在花丛边缘,身着一件被熨烫的很是得体的制服,眼神中既有对这美景的短暂留恋,又迅速被即将进行的工作所占据。
他轻轻拍了拍摩托车的后备箱,那动作中带着几分无奈与可惜;
随后,他便从中取出了一把临时抽调的折叠工兵铲。
这把铲子在他手中灵巧地展开,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准备为接下来的任务做着预热。
简单地调整过铲子的角度,王士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给自己打气。
他下铲前的那一刻,动作突然变得异常缓慢,仿佛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同时,他的眼神撇向了自己的摆渡人——田川丰;
那双本该传承自父亲,正气凛然的眼睛里,此时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对即将破坏这份美丽的歉疚;
也有不得不完成任务的无奈;
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挣扎,就像是便秘时那种努力到筋疲力竭,却仍是难以释怀的感觉。
“小丰师傅,咱们——”
他的声音一顿,像是在整理着语言。
“那个……真的要铲了么?”
他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个问题,既是对此次行动的询问,也是对他自己内心的拷问。
田川丰望着他,坚定地点了点头,给予他必要的支持与肯定。
“根据昨晚的调查,没错,就是这里。
“放心、大胆的干活吧。”
这一刻,田川丰仿佛看到了王士眼中的犹豫,逐渐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份决绝与身披制服后所变得强烈的责任感。
“咔嚓、咔嚓……”
随着铲子几次的缓缓没入土中之后,王士的动作变得不再像最初的那般僵硬、不自然。
他在因摩擦而有些微红的掌心,吐了几口唾沫,掌心之间啪了一声,继续奋力地执行着田川丰所交待的任务——移花接木,开棺验尸。
王士手中的工兵铲,冰冷而沉重,他紧握其柄,每一次专注的挥动都显得力道十足,哪里还有最初的那份瞻前顾后的犹豫。
汗水沿着额头滑落,滴落在杂乱的草丛中,瞬间被干渴的土地吞噬。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一铲一铲地挖去覆盖在坟头的杂草与泥土,每一次挖掘都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回荡在这片过于寂静的方圆内。
他的眼神时而凝视着前方,专注于清理工作;
时而低垂,仿佛在与沉睡于此的灵魂进行着无声的对话。
“出门没看皇历,也不知道今天适不适宜——”
嘟囔的声音是越发的微小,根本没有与田川丰这个引路师傅商量的意图。
随着时间的推移,坟头逐渐显露出它的本来面目:
在将一块块被见证着岁月痕迹的石头,和泥土块翻土、裸露后。
终于,一座低矮的黑漆石碑映入眼帘;
石碑上,两张泛黄的相片被精心地镶嵌着,照片中的面容虽已模糊,但那份安详与宁静却穿越了时空,触动着田川丰和王士的心弦。
王士两手提着工兵铲,一时没了动作;
而田川丰轻轻抚摸着石碑,手指滑过那冰冷的表面,感受着岁月的沧桑与沉淀。
‘照片中的人影,仿佛在对我微笑,又似在诉说着往昔的点点滴滴。’
“项尚,你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