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来根溜肥肠!”
忘川河深处的一处茶馆里,宾客如云;
其中的一位客人,刚刚踏足门槛,便熟悉的吆喝一声,隔着一道门帘都能听出其中的馋意与期待。
刚刚从内厨油烟中走出的伙计,一手还拿着擦汗的毛巾,赶忙高声应和:
“好咧,客人您等好,这就吩咐内厨准备。”
伙计反身重新走进内厨,刚掀开门帘,脸上的笑意却瞬间僵住;
只见一脸为难之色的厨子,正对着空荡荡的食材柜子发愁。
伙计一边走上近前,连声忙问:
“怎么了,咱们家无所不能的大厨,这脸上怎么跟写了个‘难’字似的?”
厨子叹了口气,随口说了句:
“客人的点菜,我也听见了;可溜肥肠的食材不够啊,你,得儿等我去进货先。”
伙计一听,也是原地咋舌几下,一脸无奈地回到大堂,与客人解释去了:
“客人唉,您请听我说……”
而厨子之所以犯难,缘由其实有两层:
这第二层,就是因为他心里清楚,最近这一段时期的供货紧张,尤其是溜肥肠的原材料——肉猪,一直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
“怎么说,还是去看看?”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厨子从后门溜出了茶馆,一路小跑,往售卖杂碎玩意儿的区域行去。
那背影,不知情的还真以为,活脱脱像是急着去赴一场、敞开了吃的盛宴。
说巧不巧,正当厨子行至中途,远远便瞧见远处的桥上,一头接着一头的肉猪——密密麻麻,也分不清是十几头还是几十头。
厨子大喜过望,脸上的肥肉都跟着颤抖起来,‘有啦!好极了!’
他腆着肚子,一路小跑过去,那瞬时的加速度,简直不敢相信是一身肉团所能够做到的。
厨子一边气喘吁吁地奔跑着,一边大声喊着:
“慢点、慢点,先让我称些大肠,急用、应急呀……”
好在厨子的嗓门还算不小,而桥上赶猪的那人耳朵也挺好使。
那人一看是老熟人、茶馆的厨子,也没多做思量,直接将赶肉猪的队伍,在桥上的一边临时停猪。
厨子紧赶慢赶,跑到近前时,身上的衣衫被汗水浸得胀大了不少,分不清是软肉、还是脂肪的那模样,乍一看与被吹足了气的胀皮球无异。
赶猪人搓着手,笑呵呵地面向厨子:
“怎么,今儿打算要个多少的量?咱这的规矩你也清楚,敢斗胆半路拦截,数量要是少了的话,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似是说着玩笑话,可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寒光,不似作伪。
厨子赶忙平复着呼吸,皮笑肉也颤颤的应承着:
“婆奴,咱们之间的交情,还用说这些?我看看肉猪的成色,只要成色没问题,少说要买走两头肉猪。”
赶猪人、婆奴一副“算你识相”的目光,将身子让开:
“来,都是新鲜出栏的肉猪,你自己看吧。”
于是,站上桥头的厨子,便对着姿态万千的肉猪们,开始一番精挑细选。
他先是双手背在身后,缓缓地踱着步子,左瞅瞅右看看,从猪头到猪尾,一一仔细打量。
在这密密麻麻的肉猪群中扫视着的模样,不像是个厨子,倒仿佛是一位挑剔的鉴赏家在审视着珍贵的藏品。
每走到一头猪前,他都会微微蹲下身子,先是用手轻轻拨开猪毛,露出那藏在底下的皮肤,仔细观察其色泽与光泽度;
他那专注而认真的眼神里,仿佛在这一刻,齐齐闪耀着两个大字,‘专业’。
接着,厨子又会用手掌轻轻拍打猪身,听那肉感十足的“啪啪”声,以此来判断猪肉的紧实度与弹性;
每当听到满意的声响,他的嘴角都会不自觉地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有时,他还会凑近猪头,仔细观察猪的眼睛是否明亮有神,以此来判断猪的健康状况。
偶尔,他的鼻子似是在学着肉猪也微微翕动,嗅着空气中那股淡淡的猪腥味,以此来感受肉猪的成熟程度。
当遇到一头特别中意的肉猪时,厨子的动作会变得更加轻柔,仿佛生怕惊扰了这份极好的原材料。
他慎之又慎的,用指尖轻轻触摸猪的腹部,感受那脂肪的厚薄与分布;
虽是隔靴搔痒,但以多年的烹制经验,也能以此来确定这头猪是否适合用来做溜肥肠。
就这样,厨子在肉猪群中来回的穿梭着,每一头肉猪都逃不过他那双敏锐的眼睛与灵巧的双手。
而他的脸上,始终带着那似乎写着‘专业’二字的挑剔目光。
被这赫人的目光,紧紧注视着的肉猪,往其他肉猪的后面哆哆嗦嗦,一边躲避,又是畏惧的直哼哼着。
‘嗯……真不错,上佳之品。’
终于,在经过一番精挑细选后,厨子挑出了几头他最为满意的肉猪。
他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和某些不明黏浊物,脸上露出了相当满意的笑容;
其中,既有对自己眼光的自信,也有对即将热腾腾出炉的、溜肥肠的期待。
“怎么……这就选好了吗?”
赶猪人、婆奴有些诧异这茶馆的厨子,难道是改了性子,怎么这回不婆婆妈妈了?
厨子逐个指出精挑细选的、足足五头肉猪。
看着亲手挑选出的五头、鲜活的肉猪,他忍不住对着婆奴感叹着:
“这次的成色,真是出了意外的没话说,多少年没有过这等上号成色的肉猪了。要不是赶时间,还真想多挑几头。”
做成一笔好买卖的婆奴,也是笑开了花的打趣着:
“知足吧你,这次却是数量足足的;要真是三瓜俩枣的数量,你还想要五头?能给你一头整猪就不错咯。”
厨子连忙感谢似的,再客套了几句:
“……晓得,晓得哩。”
在写好了自家茶馆的单据后,他一手交单据,另一手接过五头猪的绳索。
他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客人们,吃到溜肥肠后那一脸幸福、满足的神色。
对着婆奴一作揖,厨子拜别:
“回见了,婆奴。”
婆奴也是一拱手,继续往桥的那边,挥舞着手中的响鞭,赶着一群数量上几乎不见少的肉猪。
一边走,一边心里暗自嘀咕:
“这厨子,真是会挑时候,今儿可真是捡了个大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