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你叫什么?”
乙:“你叫我阿彬吧,大家都这么叫。”
甲:“你有什么想说的么?”
阿彬:“什么?噢……谢谢,我十分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如果可能的话,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甲(一脸惋惜):“你没有以后了,好好看看你自己。”
阿彬一脸迷惑,随着甲的视线,看向自己的脚下。
只见窸窸窣窣的灰烬,呈圈状散落了一地;
而那种黑色灰烬的来源,正是阿彬自己的身体。
从膝盖往下已经空无一物,之所以阿彬没有率先意识到,一方面是主要的精力都在观察先前心惊胆颤的那一幕上;
而另一个缘由,则是化为灰烬的那条腿,正是从工人宿舍时就一片冰凉、没了感知的那一条。
阿彬不可置信的,躬身将手从膝盖往下划了两下,‘没有,是真的没了。’
而膝盖部位,也在肉眼可见的化为齑粉的一部分。
阿彬猛地抬头:
“高人,你都能把那东西给收拾了,你肯定有办法帮我的,对不对?”
甲无言沉默,仅仅是默默数着时间。
少顷,甲看着仍旧无法接受现实的阿彬劝慰着:
“你的时间不多,想好遗言了么?我会尽可能的帮你弥补心愿。”
阿彬的眼帘已然模糊不清,泪眼婆娑的他,仍旧是无法接受眼下的情形:
“我……就这么没了?”
甲沉默着,但时间不等人;
于是,甲只好再次提醒,以一种转移话题的方式:
“阿彬,以我的身份,在维和治安厅内也算是能说的上话的人,你或许对我不怎么了解,但维和治安,想必应该能够得到你的一些基本信任;
“你的家人,我可以在此承诺,维和治安会负责他们的善后工作;
“所以,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么。”
甲看着因为提及家人,而从不能接受现实的状态有所恢复的阿彬,重重的点了点头,再度重复自己的许诺:
“我,会尽可能帮你弥补遗憾。”
阿彬同样看着身前,这个明明是半截入土模样的老者。
这位年约五六十的老爷子,他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棉布短衫,衣襟随风轻轻摆动,透出一股子历经风霜的从容。
岁月似乎对他格外宽容,虽已满头银丝,却精神气十足,眼神中闪烁着炯炯有神的光芒。
袖口微微卷起,露出结实的手腕,皮肤虽略显松弛,却依然透着健康的色泽。
脚踏一双灰布布鞋,步履稳健,一举一动都显得那么沉着自信。
尽管脸颊两侧有些沟壑纵横,嘴角时常挂着一抹淡然的微笑,仿佛岁月悠悠,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阿彬万万没想到,年不过四十的自己,竟是比对方要先一步离开这个人世间,不由得更是胸口一闷。
他率先想到的,是埋葬在祖坟的老父亲,‘隐约记得,老父亲他,似乎也是这般年纪英年早逝?’
不禁滚滚热泪盈眶,阿彬哽咽的诉说着自己的情况:
“我本名田彬,祖辈世代为农,父亲时逢皇朝土地改革,被收走了土地,父亲只好四处奔波,以打零工为生;
“可他在我刚刚懂事的时候,因为一场意外,最后送回家入葬的只有半截躯体,从此我和母亲相依为命。
“我年近四十,按照常理,当有妻儿老小;
“怎奈世道艰辛,供养两张嘴已是艰辛,想要成家立业,按照原本的估计,大概还需要几年的努力;
“欸……这些年,小姑娘是越来越贵,老姑娘也是各个居高不下——”
阿彬哽咽的说到这里,却是笑了一下。
“嘿,真应了那句,儿孙自有儿孙福,没有儿孙爷享福;
“大人,你——”
甲摆手阻止:
“别叫我大人,我可担不起什么大人,你就叫我老庞吧。”
阿彬一时怔住,这么和蔼可亲的官老爷,可真是出乎他的想象。
庞老见阿彬现状,适时提醒:
“你姓田,可是郊外约莫三四十里的田家集人士?”
阿彬闻言,精神略微振奋,点头肯定:
“庞……大人,是了,正是田家集人士,没想到大人您一猜就中。”
庞老见阿彬仍是客套,只能以手指向他的膝盖。
阿彬看去,好家伙,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膝盖已经尽数空无不见。
阿彬不禁悲从中来,好在,还记得交代自己的后事:
“庞大人,我相信维和治安,我相信您能查到我在皇家银行里的存储;
“请您伸出援手,尽可能好生照料家里的老母亲,父亲入葬后,这些年,儿子不孝,没能让她有个省心的时候;
“这些年老母亲催促着成家、成家,如今也是无法达成她老人家的心愿,咳——”
阿彬哽咽,见灰烬已然蔓延至腰间,重新振奋些许精神,继续真挚地恳求:
“庞大人,草民斗胆,尚有第二遗愿——请将我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埋在自家的院子里。”
庞老深深地看过即将完全化为齑粉的阿彬,一口应诺:
“嗯,我记下了;
“我会将你葬在离你的老母亲最近的地方,让你能够与她相伴终老。”
起初,一切似乎都与往常无异。
一股莫名的寒意突然从阿彬尚有知觉的脚尖升起,如同寒冰沿着血脉迅速蔓延,直冲天灵。
他的面容瞬间凝固,原本充满恳切的眼睛瞪得滚圆,瞳孔中映出时辰已到的黯然。
阿彬试图呼喊,却发现喉咙已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双手本能地伸向天空,手指扭曲,仿佛在试图抓住什么,却只捕捉到一缕缕逐渐消散的自我。
恐惧与震惊交织在他的脸上,形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表情,就像是目睹了自己命运的终结,却无法逃脱。
那股神秘力量,无形却强大,从他的脚尖开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上攀升;
所过之处,肌肤、血肉乃至骨骼,皆在无声中化作虚无;
转瞬间,一个活生生的灵魂,就在这股无法解释的神秘力量之下,彻底化作了一地的黑灰;
空气中只留下一缕缕轻烟,在楼层的过堂风中摇曳。
夜风轻轻吹过,那些轻烟仿佛也带着某种莫名的哀鸣,缓缓飘散在空中,最终融入了这栋工人宿舍的每一个楼层角落。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庞老身前的照明物依旧静静地洒落微光,见证了这一场过去、现在、未来或许还会再度出现的变故。
“歹人,歹毒,可恶,可杀。”
庞老,在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