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亲当天,四处张灯结彩,村里因为即将举行的婚礼,而洋溢着浓浓的喜庆氛围,显得热闹非凡。
而要说最为热闹的,便是一处被大大小小的村民们,团团围观的货摊;
那里正有一位技艺高超的糖人师傅,正专心致志地制作着糖人。
只见糖人师傅的手艺极为娴熟,他将熔化的糖稀轻轻一倒,那糖稀便如丝如缕般流淌而下,勾勒出一个栩栩如生的动物轮廓。
他时而用竹签轻轻一挑,时而用嘴轻轻吹气,糖稀便在他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从肉乎乎的长鼻子、到圆滚滚的身子,渐渐地呈现出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猪模样。
此时,周围踮着脚的一众孩童都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糖人师傅的每一个动作,他们的脸上满是渴望的色彩。
当糖人师傅终于将这只精美绝伦的糖人制作完成,并在一众孩童期盼的目光中小心翼翼地插入竹签时,排队最靠前的一名孩子,早已迫不及待地伸出了双手。
“嘿,给——”
他接过糖人,脸上绽放出了无比灿烂的笑容,两只眼睛弯成了月牙状,嘴角边还挂着两抹甜甜的酒窝。
“谢谢阿大哥哥。”
说完,他就一边侧着身体、一边小心翼翼地捧着糖人,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宝贝,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弄坏了似的。
而其他孩童则投来羡慕的目光,有的还偷偷咽着口水,似乎也在幻想着自己能够尽快拥有一个如此精美的糖人。
“我也要!”
“别抢,该我了。”
“对对对,好好排队,下一个是我的!”
就当阿大准备调制下一个糖人时,自家的老宅宅门前,先是三叔魂不守舍的站在牛车前;
而后,本应该在大堂端坐的老爷子,手里拿着一把剔骨刀跨出了宅门。
‘我的天,这是个什么情况?!’
阿大当即手腕一抖,哪里还有继续调制糖人的心情。
尤其是三叔那句隔着老远就能听到的话,阿大眼见着事态似乎在向某个非常不妙的方向倾倒,心里的火苗,腾的一下窜起老高。
与心火一同窜起的,还有阿大的整个身体。
“爷,你——”
阿大问询的话,随着大伯的身影出现,稍稍停顿了一瞬。
声音虽然停顿,阿大的身体却是几个跨步,从一众孩童中越过。
“……”
在一番劝说中,几人暂且合上了宅门,回到了堂屋。
“什么?坐地起价?还有这种情况,那一家子是当卖猪肉么?”
阿大起先以为三叔的返回,是落下了什么东西,竟是万万没想到,会是如今耳中所听闻的‘笑话’。
可面对如此‘笑话’,在场之人,却是无一能笑的出来。
阿大想了想,默默的掐着手指头算了算下一次进货的本金,再结合着手头的余钱,一番比较后,从怀中掏出一个扎着束口的皮袋。
“叮铃哐当……”
整个堂屋内,鸦雀无声,唯有几乎同步的呼吸声。
当桌子上的银钱被分做两堆后,众人看了看这边,又看了看那边;
最后,只落得一声悠悠的叹息:
‘全加起来,也还差的不少呢。’
阿大不太清楚先前所谈论的具体细节,将一部分银钱重新拿布包好后,递给了田老三:
“三叔,这就当补上昨天的份子钱。”
田老三手捧着这沉甸甸的布袋,脸上保持着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的状态:
‘份子钱哪有交两回的道理?再说,剩下的缺口,可又能上哪里填补?’
同样的想法,在堂屋内每个人的脑海里闪过。
唯独,一人例外。
田家老大从怀中摸索了一阵,就当众人有意无意的目光,隐隐有所期待时;
自田家老大的怀中,掏出的却不是同阿大一般,鼓鼓囊囊的钱袋;
反倒显得很是扁平。
众人定睛细瞧,这才发现,有些眼熟。
而阿大则是一眼认出:
‘那不正是昨天自己交给大伯的信封吗。
‘难道……?’
就在阿大有所猜测的视线中,田家老大打开信封,在桌上倒出了几张信纸,以及被夹在其中的票据。
看到票据,众人的眼前尽是一亮,因为票据是可以兑换银钱的,只是需要往城里跑上一遭。
可,这票据的来历,众人的目光落在信封上的落款,丰。
在一众几乎静止的画面,还是阿大这个近两年走南闯北的货郎,上前确认,并报出了详细的数字。
‘不够,还不够。’
众人齐齐摇头。
可不是嘛,那冬山村的亲家,咬死了契约上写的价钱:
如今东拼西凑的积累,也就刚够十年的租借权,如果这十年内产下三个娃娃,那眼下的银钱还不够十年的份额;
也就是说三娃诞生的当天,代表亲家关系的契约就自动解除,无需十年,田老三的媳妇就不是自家的媳妇了。
这个结果,对于一向以从一而终为贤德的老田家众人,明显是不能接受的。
而田老三一想到未来的某一天,因为契约到期,自家的媳妇要被送到别家被窝里去给生儿育女,脸色苦的当场就成了青绿色。
“咳,村里的情况大家都知道,借是根本没有;咱自家的情况,眼下能凑的,也就这些了,加上最初大家伙儿一起凑合的银钱,还是比那吸血亲家要的差上不少。所以……”
田家老大的嘴唇动了又动,几段言语,其中的意思,其实已然昭明。
只是,话语上就是过不去心头的那个坎。
阿大见机补充:
“这些年丰哥在外各种辛苦,虽然有些活计登不上台面,但好歹也是一有余力、回回往家里寄银钱,要不,就暂时和解了吧?”
看着尽是沉默无语的一大家子,阿大趁热打铁:
“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更何况,丰哥再怎么说也是咱自家人,这些年虽然确实混账了些,但那也是遇人不淑,误入歧途——”
“够了!”
田家老大一拍桌子,直接起身,看了眼田老三,对着阿大问了一句:
“他……你清楚是吧?”
阿大想了想,立即笑着点头:
“大伯,丰哥最近刚搬了家,虽然我还没去过,但他派人捎口信的时候提过一嘴。”
田家老大一拍有些还没缓过劲儿的田老三:
“老三,阿大,咱们走,这些年也该好好算算旧账,收点利息了。”
看着太师椅上一脸晦色,只是有气无力向外挥手的父亲,田老三如梦初醒:
“啊?哦,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