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老院的走廊间;
田川丰赶忙加快行动,勒紧着裤腰带、小跨着挪着脚步,想要尽快逃离这难以道明的氛围。
然而,就当他即将脱离过道的转角时,他不禁回头望了一眼那位老人:
只见那位老人,依然独自彳亍着前行;
他的身形在走廊的立柱间飘忽不定,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就像是在云雾中行走,难以看清哪里是道、哪里是路;
他的身后宛若漆黑的漩涡,而他的身前则是点缀着些许光晕的深渊,仿佛他的存在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田川丰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凉感;
多日在敬老院做义工的他,深知这些老人,在这看似美满的敬老院中,度过的是怎样的孤独岁月。
‘若是其他场合,自己说不得会尾行着这位梦游症的老人,等待着他安然回房休息。’
他刚刚想得出神,腰下立即传来一阵拧巴翻滚的感觉。
‘不好——要出来了!!’
他默默地于过道处隐没了身形,可田川丰的心中却久久不能平静。
‘在这样的夜晚中,孤独地徘徊。
‘幸亏这里是敬老院,不是——’
想到这里,田川丰轮转闪动着莫名担忧与不安的心底,不禁又是一阵阵的翻腾搅动。
“嘶……”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想起来啦……!”
住院大楼十五层的看护病房内;
田川丰指向甄甜甜,激动地解释着:
“那天,我们几个小伙伴为了高等科举的顺利结束,在……聚餐庆祝。
“没想到刚一出门,就看到几个流氓地痞想要欺负甄甜甜,我——
“当时我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和那些家伙……
“难道,会和这件事有关吗?”
闻治安官锐利的目光直视着田川丰,仿佛任何的蒙混,都会在这道目光下不攻自破。
他本就严肃的面容一紧,轻柔语气渐消,沉声问道:
“好的,这些信息对我们非常重要;
“不过一码归一码,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注意到其他什么异常情况?”
田川丰倚在叠起枕头上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捂在眉间两侧,遮蔽了大半面容;
他的掌心下,那半开半闭着的眼睫毛不住的颤着,一时竟是陷入了沉思。
‘……’
田川丰的眼前,似是闪过一道道流光;
每一道流光,便仿佛是电影镜头般快速切换的画面。
‘四棱形界碑……客运公交车……终点站……消失……无踪——’
倏然,被孤寂、绝望袭上心头的田川丰,他的鼻梁一侧划过一滴接着一滴的水珠;
而他那手掌并未遮掩住的脸色,转瞬之间面如金纸,脱口而出:
“爹、娘~!”
他大口喘息着,全身肌肉紧绷,眼睛似是因为惊恐而瞪大,瞳孔在应激反应的作用下,而不住地扩大、收缩、再扩大,如此反复;
整个人,仿佛是刚刚经历过一场噩梦。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轻柔地拍了拍田川丰的肩膀,递给他一个装满冰水的纸杯子。
抬头看去,田川丰所面对着的,正是甄甜甜关切的目光。
田川丰感激地接过纸杯子,嘴唇轻点一口;
而后,他猛地一仰头,杯内清凉的液体,尽数入喉;
伴随着“咕咚、咕咚”两声吞咽,田川丰顿觉心中的慌乱逐渐平息、心率也渐渐稳定。
他深深地呼出、吸纳着,鼻腔内满满的都是消毒水味道;
田川丰似是鼓起勇气,却更像是上头状地说道:
“闻治安官,我能……打个电话吗?
“我,想确认一些事情。”
闻治安官沉默片刻……
他确认着田川丰的表情,注视着田川丰的眼神中所透露出的坚决意味。
顷刻之间,他从制服的衣兜里掏出行动电话,递在田川丰的面前。
当田川丰伸手接过电话,顿时一愣,电话的待机壁纸显示的是一位三十岁上下的美丽女子。
‘看年龄估计是闻治安官的女儿吧。’
田川丰倒也没多说什么,指尖滑动着拨通一串数字。
“嘟嘟……”
单调又熟悉的音色,持续的响着、响着……
却,迟迟没有得到心目中,所期待着的应答。
反而是,“您拨打的电话已欠费停机,请确认后再拨……”
当电话自动挂断的时候,田川丰不由地一愣。
‘……’
又是一道晶莹的水珠,划过他已是湿润了的鼻梁侧。
坐立不安的田川丰,整个身体出现轻微的颤抖和战栗。
颤栗中……他猛地身体一挺,原本低垂着的额头,高高扬起——似是蓦地想到了什么。
随即,他急切地又拨打着另一个电话号码。
这次的电话那头,“嘟嘟……”
正当田川丰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时候,终于是被接通;
紧接着,就传来了一阵响彻整个看护病房的音乐声。
“我~滴~老父亲,我~最~亲爱滴……”
气场强大、意境非凡的旋律,在被多人拥簇而显得拥挤非常的看护病床前,洗刷着一遍又一遍的天花板。
哗啦啦的尘埃从天花板上震颤着落下,飘散在空气中。
田川丰的手腕一抖,行动电话旋即从指尖滑落,在蓝白色的病床被褥上翻了两下身,兀自地震动着。
闻治安官反应迅速,单手一抄、捡起电话,目光在屏幕上的号码处一扫;
入耳的那不怎么舒心的哀乐旋律,使他的眉头紧锁,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难不成,又……出事了?”
念头从闻治安官的眼前划过,他的瞳子内残留着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一种对于生命逝去的惋惜。
日光灯投下的光束,在看护室内簇拥着的人群缝隙间流转,映照在田川丰那不似青春少年、苍白而憔悴的面庞上,显得颇为昏暗。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接二连三的遭遇,就像一场出其不意的暴风疾雨,将田川丰原本平静的生活,给搅了个支离破碎。
与此同时,远在皮城郊外的田家集,也仿佛被一片厚重的阴霾所笼罩;
它像是秋日里的寒风,逾越了时节本来的框框,提前预示着即将来临的萧瑟。
电话那头,声音带着根本没有掩饰的哀痛,如同穿过落叶缝隙的秋风,带来丝丝凉意:
“喂,哪位朋友?
“是……来参加葬礼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