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装饰得大红大紫、似是要去迎亲的牛车,慢悠悠地行走在一片荒野的土路上;
车身上的大红绸带随风轻轻飘扬,为这单调的荒野景色添上一抹喜庆。
赶车的人坐在牛车上,手持一根长长的牛鞭,但那鞭子却始终只是轻轻搭在膝盖一侧,未曾往那辛勤劳力的牛背上落下过一回。
他的胸口与装饰成大红大紫的牛车一般,也佩戴着一朵鲜艳的大红花;
随着车身的颠簸,大红花一颤一颤的,如同他内心的激动与期待。
‘咱,田老三要娶媳妇,也能像两位哥哥一样成家嘞!’
从出发到目的地,十几里的路程,说远不算远;
可说近的话,以牛车现如今的速度,估计还能眯一会儿。
田老三这般盘算的,也就这般行动了。
常言道:老马识途;
接亲的老牛在一条没有岔路口、直达的土路上,也不用担心会有跑偏的问题。
“呼、呼……”
略有颠簸的状态,并没有将田老三从半睡半醒中完全唤醒。
“呼呼、呼——”
突然,牛车停下了前进的步伐。
“碰——”
后背与牛车撞击的田老三,一咬后槽牙,随即抬头望向前方,眼神中带着些许疑惑。
‘荒郊野外的,怎么有团铁疙瘩堵路?看这模样,难不成是传说中的汽车?’
他一边揉着作痛的后背,一边缓缓下了牛车;
只是没曾想,双脚刚踏在土路,脚下的地面竟如同烂泥一般,软绵绵的,一脚下去,竟陷到了脚踝位置。
‘最近,也没下雨呀?’
他疑惑地低头,目光聚焦在那双专门为接亲准备的新布鞋上,只见一坨还散发着热乎气的牛粪,不偏不倚地包裹了大半只鞋子。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手中的牛鞭在气急之下,不由自主地高高扬起,作势就要往那‘无辜’的牛身上挥去。
“嗖——哎哟……”
牛一声不吭的摆了下小尾巴,而田老三却是痛呼连连。
原来是,就当那鞭子即将触碰到牛身的瞬间,田老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忍。
他皱了皱眉,迅速收回了手,结果那挥出去的牛鞭,很不听话地抽到了田老三自己的身上;
这可疼得他龇牙咧嘴,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而汽车方向,传来了一段银铃般的笑声,清脆悦耳,如同山间清泉溅射在光滑小石子上。
“嘻嘻、嘻嘻嘻嘻……”
田老三听到这笑声,心中更加懊恼,但抬头望去时,那懊恼却瞬间化为了不分伯仲的傻笑。
只见路边站着一位从车后现身的姑娘,恰好目睹这一幕的她,双手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眼中闪烁着调皮与欢乐的光芒。
那笑容像极了开满山间、娇艳的鲜花一时间齐齐怒放,花枝招展、姹紫嫣红,让田老三仅有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唯有尴尬留存此间。
‘唉,牛啊牛,你也真是的。’
牛车之所以停下,不是因为要拉一坨大的,而是在前方的土路上,一辆棕褐色的面包车占据了大半的位置。
牛似乎感觉自己能通过,但身后拉着的接亲牛车却过不去,于是它便自发地停下了脚步,也就顺便就地解决了一下生理问题。
田老三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该说什么,这能怪的着牛,擅作主张么?’望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心中既好气又好笑。
打破这尴尬气氛的最好方式,无疑就是转移话题。
田老三故作轻松地向汽车旁、那位仍挂着笑意的姑娘问询:
“你的家人呢?难不成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吗?”
田老三当然清楚,‘这话问的有问题,但有时候就需要用有问题的话,才能更好的转移话题嘛’。
姑娘的笑意更甚,似乎仍沉浸在某一段无法言明的情景之中。
然而,不等她开口,一个浑厚中正的声音从车后传来:
“傅晴,怎么了?傻笑个不停。”
随着声音的落下,一名男性从车后缓缓走出。
他看起来一身装束还算整洁,只是那双线手套上沾满了黑色的污垢,与他整体的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好奇,像是在探究先前是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被呼唤为傅晴的姑娘,想要憋着笑向男人说明,只是一看到田老三,就“噗嗤”一声忍俊不禁;
于是,干脆给男人信手一指,她自己又走回了车后。
当男人看到田老三那双沾满污秽的新布鞋时,嘴角不禁微微一扯,似乎明白了什么。
田老三心中暗自庆幸:
‘还好,要是看到这副窘态,他也像那姑娘一样笑出声来,我这脸可就真的没地方搁了。’
为了尽快摆脱这尴尬的局面,田老三赶紧在路旁找了一块土疙瘩和一根小树杈,小心翼翼地处理着新布鞋上的污秽之物;
每一下都显得格外谨慎,生怕划破了布料,更怕再闹出什么笑话。
这时,男人颇为有涵养地无视田老三的清洁动作,向田老三问询:
“你这是要去前面的村子接亲吗?”
田老三闻言点了点头,当即回答:
“是啊。”
随即,田老三的脑袋里灵光一闪,继续说着:
“看汽车车头方向,你们也是要往冬山村去吧?”
男人再次点头,神色中袭上一抹焦急:
“之前有人被送到了冬山村的卫生所,我们准备去看看情况。这不,路上震掉了一颗螺丝,汽车就熄火了。”
田老三听着男人的话语,虽然其中有些新奇的词汇让他不太懂,但大致的意思,田老三还是能理解的。
于是,田老三提议:
“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要不坐我这牛车走?看你们这汽车,好像不太好修的样子。”
男人一听这话,眼睛里顿时闪过一抹光亮。
他嘴里说着:
“这怎么好意思……”
但同时,他向车后方向招了招手。
姑娘见状,再次现身,脸上依旧挂着那抹调皮的笑意。
田老三看这状况,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待新布鞋被清洁的差不多,他赶着侧歪的牛车绕过汽车,对那两人呼声:
“可以了,上车吧。”
只是这时,男人对着汽车底盘的方向喊了一句:
“王康,你接着修车,我和傅晴先去看看情况。车修好了后,你再赶上来。”
从车底传出的一声轻嗯,算是回应。
田老三这才知道,原来他们还有一个人留在车里修车。
面对这一看就不是本地人的情况,田老三也没多说什么,免得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惹了一身骚气。
如此盘算着,田老三的新布鞋在干燥沙土里,又来回摩擦了几下,这才上了‘驾驶位’。
“二位,做好了没?”
等那两人也上车坐好之后,田老三轻轻地拍了一下牛身,牛车便缓缓地向着冬山村方向,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