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翻天覆地后的第二个月，世界上的所有人似乎就已经找到了“最优解”，那就是充分利用完全的自由。
联邦解散之后已经没有政治实体发布政令和维系社会秩序了，人们已经在靠着从小接受的教育勉强维持文明人的体面。但是正如邓名扬在晨曦核心区看到的接连不断的街头犯罪一样，仅仅一个月，所谓文明就已经损耗殆尽，人类不过变成了拥有科技的野兽。
“名扬，我怎么觉得，这个长约不是那么值当了？”木华黎和两个兄弟一起坐在防弹礼车中望着街边不断闪过的景色，一两分钟就会经过一个杀人现场或者抢劫现场，“这公司能干长久吗？街头这么乱生意做得下去？”
“能到晨曦集团这个层次，做的是全世界买卖，玩的是高端大宗生意，街上就是没人走了他也能活下去，所以我还是觉得值当的。”
“话虽如此，”亚瑟插了一句，“我觉得整个集团还是会分出来一个部门用来维持秩序。”
邓名扬看着亚瑟反问到：“你觉得，靠这个合同，我们有机会包下来这方面业务吗？”
亚瑟凝视着窗外，没有回答。
又过了一会儿，三人的沉默被语音播报打断，“即将抵达目的地，感谢您使用晨曦交通，我们下次再见。”
下了车，看着面前十分典雅的巨大建筑，邓名扬问到：“他们是靠什么起家来着？”
木华黎咧着嘴回了一句：“反正不是搞艺术的。”
进门之后，从侧面走出来一个衣着考究、满面春风的男子，无可挑剔到仿佛是你的贴身管家。
但是，三人都是走过枪林弹雨的，大致也能看出来这迎宾的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设计的如此贵气却在尺码上选择宽松款，两只手虽然没有按在什么武器上但是放的位置让人能够相信他随时都能抽出武器击溃敌人。
“三位请跟我来，同安全部林部长的访客预约会在进门后开始计时，祝你们谈话顺利。”
木华黎跟在后面也观察了两眼，直接问到：“你当过兵？”
没有回应。
在沉默中三人被带到了会客室，安全部长林朝先看见有人进了门，站起身点了点头，“大家好，我是晨曦集团安全部长，林朝先，三位的队伍为集团创下的巨大收益我是有所耳闻的，你们的合同我也出了不少力，我是真的很希望三位能够加入到我们安全部的工作中来。”
邓名扬心想，真的希望不还是没希望，我们还没提条件就先堵死一条道，“我也是，现在我们就已经感到非常荣幸了，今天来我们一是简单做个汇报，毕竟集团也是我们的雇主，二是想争取争取，能不能再给我们几台机甲。”
“武器装备我们原则上只面向内部提供，三位的队伍虽然已经称得上我集团的战略安全伙伴，但有些事确实没办法。”林朝先拒绝了这个提议。
沉默了一会，邓名扬还在等着对方下半句话，发现似乎这位林部长并不想继续说点什么，于是回头看了看木华黎，这位来自边疆部落的队长马上开口：“别没办法啊林部长，我们是不是集团内部员工，不也是给你们出生入死吗，那你要说装备落实不了，还有什么路子能给咱们兄弟介绍介绍吗？”
还没等林部长回应，一直沉默不语的亚瑟·科赫诺，向来不轻易发表看法的靠谱队长，倒是把话茬接了过去，说：“林部长，你说的有道理，武器装备确实算是比较敏感的话题，那这样，既然我们已经签了合同，算是进入了集团，我们三个也安装了晨曦的电子脑，也算是进入到内部了，有没有什么稳定的业务能够承包的？其实我们来主要还是找林部长商量一下生计的问题。”
林朝先听完，感觉这个人语调平缓、节奏沉稳，说的话也还算客观，最后也是松了口：“你们能做到什么程度呢？现在只有36个人，有些东西即便是我想给你们，你们也接不住不是吗？”
“实不相瞒，我们是有扩军计划的，在接下来一个月我们会扩充到300人，具备完备后勤体系，多场景作战能力，并且后续打算开设训练中心，我们就放在晨曦核心区。”邓名扬把话茬接过来，向着林朝先进一步阐述未来警卫团的构想，“300人只是第一步，我们的理想是建立一个有能力承接全大陆的安保工作的集团公司，所以作为初始配置，这个警卫团我们肯定是要好好做的。要是背靠着晨曦集团做起来，我们自然也愿意成为集团的一个子公司。”
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之后，邓名扬并没有得到预期的回应，他看着林朝先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到了挂着的一副巨型壁画前，而后这壁画突然渐渐淡去，显露出户外的景色。
“我为各位的会谈时间进行了延时，需要多和各位讲的也无非几句话。”林朝先的视线似乎是向下看了过去，语气也似乎随着视线低了下去，“一个是各位现在希望的编制问题，这个是谈不了的，进入晨曦集团工作就是要履行规定的程序。另一个是，我们确实有意开始试运行一种新制度，具体如何得你们决定之后才能告知，但是其中的风险我可以先告诉你们。”
三个人一下子全神贯注起来，尤其是之前略有推测的情况下。
“一个是黑帮问题，不得不承认联邦的解体确实让他们找到了发展的机遇，但是在集团的核心区域他们是没有生存空间的，所以其他地方我们需要分摊成本，外包给我们信得过的力量来处理这个问题。”林朝先说完顿了一下，手背在后面不停地摩挲着后背，又接着说到，“他们的力量并不薄弱，处理他们可能需要耗费很多精力，所以实力是一项硬性指标。第二点则简单的多，外包出去之后，集团将不会提供任何帮助，承包商将全权处理。”
三个人互相看了看，还是邓名扬回应道：“没问题，我们可以承包与实力匹配的面积，但是我们还是希望争取一下，向我们开放军火购买权限。”
“我们能达成一致再好不过，我们希望你们的团队可以承包第二十三街区。”
“安德烈街？”亚瑟少见的下意识出声。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这是综合考量街区面积和黑帮势力大小得出的最优解，再往内的街区有我们自己的安保力量，再往外的街区面积和黑帮你们都处理不了。”林朝先解释了一下，然后看了看邓名扬，后者也马上表态。
“没有问题。”
在离开安全部走到大街上之后，三个人都有些心事重重的感觉。只不过一个是在忧心未来，一个是在规划当下，一个是在纠结晚饭。
“他怎么不留我们吃一顿晚饭？”木华黎疑问到。另外两人看看他，相视一笑，邓名扬倒是回问了一句“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他们吃的还能差了？”木华黎挑着眉毛回答道，“他们不会给我们撵出来是为了自己偷摸吃好吃的吧？”
邓名扬轻笑两声，说：“你有什么话直说好了，怎么你还开始打上哑谜了？”
亚瑟倒是一直没说话。
没等木华黎张嘴，街对面就有人掏枪出来开了几枪，紧接着就是几声尖叫，几声枪响。
“街上不安全，我们先回去吧。”邓名扬招呼了一声。
回到了在晨曦核心区的落脚点，邓名扬马上询问到：“木华黎，你想说什么现在说吧。”
“嗯，我现在有点怀疑，他们并没有多少诚意。”木华黎用手指了指城区中央的方向，“如果按实力匹配，我们这种还在计划阶段的团队，不应该放在接近园区的一环内吗？他们要真想清除黑帮不更应该让精锐的企业兵去外环吗？”
“或者说他们为什么不担心有雇佣兵会转头跟黑帮合作呢？”邓名扬接着提了一个问题，木华黎听完赶紧点了点头。
亚瑟没有接着这个话题说什么，反倒是抛出来一个新的观点，“他们最核心的晨曦园区，每天也都有非授权暴力行为，也就是俗称的违法犯罪，我看他们的响应速度似乎也不是太及时，是不是说明他们确实力量不足以完全掌控市区的情况呢？”
邓名扬看着一脸平静的亚瑟和陷入沉思的木华黎，补充道：“无论怎么讲，我们都是需要街区的供养的。”看二人没什么异议，接着说出来怎么扩军、如何扩军，也都获得了认可。
2333年的11月中旬，安德烈街的一处带有花园的复合型建筑开始有武装人员驻扎，空中有晨曦集团的运输空艇来来往往。
热闹了一天之后，夜里这片区域周围开始出现了一些来回游荡的闲散人员。
稍有常识的都知晓，这种情况就是在被人盯梢，被人观察。但到底是不是安德烈帮的，是要打一个问号的。
邓名扬如是想，但还是决定试探试探，弄清楚来的人到底有没有晨曦集团的。
在第二十三街区的明争暗战刚刚开始的时候，约克物理研究所也在爆发轰鸣声，而声音的来源则是其中一个学术报告厅。
“您的报告太精彩了，我觉得贵所的投资要翻上一番了。”
“哈哈哈哈，”所长弗兰克笑了笑，但又摇了摇头，“现在投资的再多，也突破不了空间的科学，我们的路感觉是越走越长了。”
这名穿着得体的职业经理人也笑了笑，“您太谦虚啦，如果我们下一批次的投资目标确定下来，我一定给你们投个一百万！”
随后两人寒暄了几句便握了手，向相反的方向走开了。
邓名妤冷着眼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是远古时期放在门口镇宅的石像，似乎只有因为呼吸带来的起伏才是他们唯一的区别。
“邓小姐这是想到什么事了，沉思了这么久。”徐云枫还是一脸笑容灿烂的样子，“我看你站在这有挺长时间了，在找认识的人吗？”
“我在看今年的投资额。”邓名妤似乎并不是太想回应他，但还是接着回问了一句，“怎么，徐主任今天的实验任务都完成了？”
徐云枫扶了扶眼镜，“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还做什么实验啊，所长的精彩演讲可帮助我拉来了不少赞助。”
“哦？”邓名妤并没有意外于这个回答，“那看来你研究的‘青春永驻’计划又有重大进展了？”
“我说了，是靠所长的精彩演讲。”徐云枫的笑容似乎没有刚才那么亮眼了，他的目光也从邓名妤脸上移开，转向了远处的人群。“他们要走光了，留下的多少投资额你知道吗？”
邓名妤没有回应。
徐云枫也停止了交谈。
沉默了一会儿，二人便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实验室。邓名妤看着眼前的实验设备，没有往日的专注，她闭上眼睛浮现的只有今天遇见的那些投资人的脸上挂着的虚伪的笑容。
深吸了一口气，邓名妤再次开始了研究，投资？让徐云枫操心吧。
“投资？”弗兰克所长看着眼前的人疑惑地问道：“贵企业不是主营医药吗？我刚才讲的......”话没说完，弗兰克顿了一下，这位老人没把话说完，而是直接表态接受，“无论怎么样，约克研究所感谢您的资助。”
站在老弗兰克面前的，身穿旧时军官礼服的中年男子笑着回应道：“我知道你刚才讲的主题是什么，但投资研究所可不能单单看一个研究课题，我相信你们的研究成果会让我受益，这就够了。”他又握住了弗兰克的手接着说，“这样，你带我参观你们的实验室吧，来都来了还是简单调研一下。”
“那你想去哪？”弗兰克看着他问道。
“你定。”
弗兰克并没有迟疑，直接说出了心里已经想好的答案：“那就去徐云枫研究员的实验室吧。”
在又有一笔交易成交的同时，邓名妤看着眼前的实验结果烦闷不已。连续四天的重复模拟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即便不想承认但是客观结果是改变不了的，这次又失败了。
普遍被认为是较为聪明的那一批人的邓名妤，这一个多月建立了三个模型都存在一定的问题，她总觉得缺失了什么东西来支撑她的模型。
首先排除赞助。
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但钱也不是万能的。邓名妤除了家里有一些积蓄之外，自己也有一些小项目可以获取一些资金。并且，最重要的是她的研究方向并不是那种耗资巨大的，至少现阶段不是。理论的研究更需要灵感。
灵感是每一个研究员的奢侈品，这一个多月的狂飙突进看来并没有突对方向，邓名妤虽有不甘但还是下定决心换换脑子了，她随手拨通了一个频道，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好久不见啊名妤。”
“好久不见，名扬。”
“怎么，这是要来催债吗？我可先说好，你的研究所还差一点，现在还给不了你。”
“不是这个，我现在想换换脑子，”邓名妤没有接茬把玩笑开下去，“你那有什么项目吗？”
“哦？你跟一个佣兵头子要项目吗？这样吧，等我这边稳定下来，给你寻摸一个。”
“有项目了吗？”邓名妤隔了两天问道。
“没有，再等等，我这有点事儿没处理完。”邓名扬那边说的很急促，旁边似乎有人在大声说话。
“姐，你们能不能做出来一款适用性比较强的义肢。“这次倒是邓名扬主动来了联络。
“什么要求？”
“就是，能变形。”
“好。”邓名妤沉默了片刻，还是应了下来。
至于说邓名扬来求购义肢的原因，就要说到安德烈街的地动山摇。
自进驻安德烈街之后，邓名扬三人便开始持续扩张人手，然后大张旗鼓地在总部大楼挂上了“黄金警备团”的巨大牌匾，之后除了训练三人就没再组织过任何行动。
过了几天，有一个自称安德烈的人，说来拜访新邻居，请求进入总部大楼，整个警备团才有了大动作。
“你说你叫安德烈？”木华黎张口问道。
“是的，团长阁下。”
“你知道为什么你要只穿内衣才能与我们会面吗？”邓名扬微笑着问眼前的人。
这位安德烈似乎有点拿不准到底谁是首领，扫了两圈才回应道：“大概有数，这位团长，既然已经如此了，我也不兜圈子了。我们安德烈帮对于来驻扎的任何管辖势力都是欢迎的，首领常说和气生财，你们大可以到其他街区打听打听，自然就可以知道这里称得上是和谐街区的典范。”
他搓了搓胳膊，还是保持着双臂环抱肚子的姿势，问旁边的人：“能给我一杯热水吗？”
邓名扬看着眼前的安德烈喝下热水，不等他开口，抢先说道：“你的来意我清楚了，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之后也自会前往贵帮派友好磋商，把生意做得大大的是我们共同的心愿，你觉得如何？”
“我先回去汇报一下，但我相信我们首领也一定会欢迎团长阁下莅临。”
“能不能告诉我们你的真名是什么？”一直没开口的亚瑟最后问了一嘴。
“乔纳森·洛佩兹。”随后他点了点头走出了房间。
“你们怎么看？”
这回倒是亚瑟先开了口：“不排除缓兵之计，也许是他们还没摸清我们的底，也许是他们觉得业务上和我们不会有冲突。”他看着邓名扬，严肃地说：“无论怎样，我们都得继续扩张，保证能消灭他们。”
“确实，”木华黎接着说，“拳头大才是硬道理，要我说他们以前怎么给晨曦集团上贡就得怎么给我们上贡！”说罢，他还挥了挥自己的右拳。
“你说得对，我们来之前，他们肯定是要给晨曦集团交钱的，不然以前他们怎么会和平相处呢？”
“没错，所以我们下一步怎么办？”亚瑟肯定了一下之后，问起了后续计划。
“招人，继续扩充人手，一定要招进来一批当地人，然后散出去，街面上的力量要充实起来，要让所有人都看见我们来了。”邓名扬最后简单部署了一下，随后的几天警备团总部依旧门庭若市，新兵蛋子让这个园区热闹非凡。
似乎是持续的扩招行动释放出了敌意信号，安德烈帮部署在附近的探子有增无减，双方的局势似乎是剑拔弩张，但又毫无火花出现。
11月9日，邓名扬带着两名护卫前往了安德烈帮的一处产业，虽说是随便来的一家，但是出来接待的却是安德烈帮二把手巴勃罗·佩佩里亚诺，一个穿着西服三件套，带着一个经典款小礼帽，脸上挂着绅士笑容的年轻人。
虽说是年轻人，但可能实际年龄已经几十岁了。
“邓团长，今天大驾光临，不知道是不是来洽谈合作事宜呢？”